“父皇身子都還好,隻是受了些驚嚇,這幾日要臥床休養。待父皇身子好了些,肯定會召見母妃的,”也不知紀鈺是有意的,還是無意的,這德妃還沒開口問呢,他倒是一口氣都說完了。
德妃此時臉上才露出尷尬的表情,好在皇上這會沒想著召見她,要不然她真的到了皇上的跟前,還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呢。
“那就好,那就好,我這心裏實在是擔心地很……”她的話剛說到一半,似乎是瞧見了紀鈺的表情,一下子就頓住了。
德妃顯然也沒什麼心情再說,隻叮囑道:“日後你身份不同了,凡事需得警言慎行,你也知那個位置人人都盯著。想必也不用母妃再教你什麼了。”
“母妃的教導,兒臣定會記在心中的。”
等兩人離開之後,這剛走出德妃的宮殿,沈長樂就忍不住在一旁問道:“王爺,娘娘方才一直在說,日後你身份不同,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雖說她心底也有猜測,可是沒聽到紀鈺親口與她說,她還是什麼都不敢相信。
紀鈺微微偏頭,英俊的眉眼上帶著溫暖的淺笑,此時沈長樂才發覺,他真的變了。若是說離開京城之前,他身上也是貴胄之氣,可那是皇子身份所帶給他的氣度。可是現在,他身上卻有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山海湖泊盡在他腳下的霸氣。
他臉上露出的堅定,是沈長樂從未見到過的。
隻聽他淡淡說道:“上車再告訴你。”
等終於到了馬車上,沈長樂巴巴地看著他,可是這人竟是一下子撲過來。他伸手將沈長樂勾在懷中,低頭便吻在她粉嫩如花瓣的嘴唇上。沈長樂被親地迷迷糊糊,直到馬車行駛了好久,才反應過來。
“你不是說告訴我……”她推開他,一個勁地喘著粗氣。
紀鈺低聲一笑,“昨日父皇當眾宣布,要將皇位傳位與我。”
沈長樂:“……”
所以說,他真的要當皇上了,要名正言順的當皇上了?
沈長樂見過他皇帝的模樣,又威嚴又英俊,一身明黃龍袍穿在他身上,仿佛全天下的貴氣都聚齊在他一人身上。雖然前一世他也是帝王,可到底不是皇位不是那麼名正言順而來。
如今能看著他登上帝位,沈長樂隻覺得此生無憾了。
隻是她突然想起四皇子紀昌,便有些害怕,立即握緊他的手,恨不得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他。可是重生一事,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了。若是貿貿然地告訴他,若是他相信自己,那自然是皆大歡喜。可如果他不相信呢,甚至懷疑她是被什麼妖怪附身了,豈不是壞了大事。
所以她抿了下唇,將原本想要說的話,又咽了回去。她需得想一個兩全的法子,讓他相信自己所說的話。
好在她左思右想,還算是勉強想出了一個兩全其美的法子。
待到了晚上,兩人都睡下之後,沈長樂默默地睜著眼睛,聽著身邊紀鈺呼吸聲慢慢變得均勻起來。她困地實在是厲害,可是一想到前世的事情,就不敢打瞌睡,伸手在自己的腰間捏了一把,疼地險些連眼淚都下來了。
待熬到了半夜,她便翻了個身子,隨後又重重地翻了個身子。待身邊的紀鈺輕輕哼了一聲之後,她便啊地驚叫一聲,隨後坐了起來。旁邊的紀鈺本就是容易驚醒,此時一聽到她的尖叫聲,立馬就睜開眼睛。
待瞥見她坐在床上,便立即也跟著坐了起來。伸手將她抱在懷中,連聲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做惡夢?”
何止是噩夢,簡直是最可怕的記憶。她緊緊地抱著他,這樣溫暖又寬闊的肩膀,讓她眼眶的淚水忍不住真的要落下來。她不想死,她想永遠和他在一起,她還沒有給他生孩子呢。
“別害怕,別害怕。我在呢,我在,”他緊緊地抱著她,手掌不停地在她後背慢慢地撫摸。
直到感覺到她的情緒平複下來,紀鈺才又問:“怎麼回事,是夢到什麼可怕的事情了嗎?”
“嗯,我夢到,夢到你……”沈長樂攀附著他的手臂,就在此時,她又想起那個模糊的記憶。那是她上一世在死去前,最後的記憶,她看見他瘋一樣地撲過來。
他的身上好像也插著箭。
她不想死,她也不要他死。
“我夢到吳王造反了,”她靠在他的懷中,顫抖地說。
紀鈺皺眉,四哥?可是也不知為何,他竟是沒有立即將她的話,當作是不值一提的夢話,反而是拍了拍她的後背,柔聲問:“好,你跟我好好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沈長樂將她的夢娓娓道來,當然她說的時候,也是聯係了當時的情況。這也是她想了一個晚上,想出來的法子。雖然說是冒險了點,可是卻不失一個好辦法。
“王爺,你說我好端端地為什麼會做這樣的夢,是不是有人在給我托夢,讓你提防著吳王啊,”沈長樂抬起頭,此時簾帳內外都是一片漆黑,隻有她一雙晶瑩靈動的眸子,閃著點點柔光。
“你別擔心,有我在,誰都不能傷害你,”紀鈺保證道。
沈長樂也知道,若是她說吳王會傷害他,紀鈺說不定就不會放在心上。可是若是她說,吳王是來殺她的,他一定會放在心上的。
她靠在紀鈺的懷中,雖然她這麼做,有些心機。可是她也是為了他們兩個人。
待紀鈺又哄她,沈長樂也是撐不過去,倒頭就睡著了。
隻是她睡著之後,卻不知道,紀鈺披著衣裳就出去了。
***
兩個月後,勤政殿中。
“什麼,竟是他派人去截殺你的?”皇帝看著麵前的證據,卻還是不得相信。
原本就有些撐不住的人,此時看著麵前明晃晃的證據,突然眼前一黑。紀鈺看著他的模樣,就是一下慌了,他之所以將證據拿到父皇麵前,隻是想讓他看見證據,再定奪四哥。他花了兩個月,表麵上還要清理二皇子的人,而私底下則是追查,那日截殺他的人。
沒想到長樂一個噩夢,竟是幫他揭露了真相。
外麵守著的太醫,聽到裏麵的動靜,一下子就衝了進來。紀鈺退到後麵,看著太醫給皇上診治,誰都沒看見的地方,他的手指一直在微微顫抖。
待半晌後,皇上的身體總算有些緩息,便伸出瘦削的手掌,對著他招了招。
紀鈺趕緊上前,待他雙膝跪在榻上,就聽見皇帝用微弱的聲音說:“含元,你一定要善待你的兄弟們。”
“父皇,兒臣知道,兒臣一定會的,”紀鈺握著他的手掌,他的手掌實在太過瘦削了。以至於一雙手隻剩下如樹皮般幹枯的皮膚。
皇帝安慰地看了他一眼,點頭,“朕會幫你掃清麵前的障礙再走的,所以你也要答應朕,好好善待他們。”
“兒臣一定會的。”
沈長樂趕到的時候,就看見斜陽餘暉下,那個站在宮殿門口的影子。
她再也顧不得旁人的眼光,提著裙擺,一路而去。
等紀鈺抬頭看著她時,眼睛裏藏著濃濃的悲傷,猶如濃墨般化不開、散不去。
她撲上前,抱著他的腰身,顫聲說:“別難過。我會陪著你。我們都會陪著你。”
紀鈺沒有說話,此時他已被悲傷徹底籠罩。
“我和我們的孩子,都會陪著你的。”
沈長樂也不知為什麼,突然就開口說道。
紀鈺睜大眼睛,這一輩子從未有過的驚訝,就那麼突兀地出現在他的臉上。
他將她小心翼翼地挪開,雙手壓在她的肩膀上,盯著她的小腹。
斜陽將他們的身影拉成長長的兩道,此時遠處傳來暮鼓的鍾聲。
一聲又一聲,直至九下。
“我們會長長久久的。”他像是保證一般,在良久的沉默後,說出這句話。
隨後,一道晶瑩的淚珠順著他的眼角流了下來。
這一天,是逝去,也是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