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弱多病的林公子(1 / 3)

初秋的涼風前幾日才將將帶走夏日的炎熱,整個淮州城剛舒爽了一陣。

現在正是午後秋乏之際,而淮州知府內院的東廂房卻是一片忙碌,隻見幾個小丫鬟在一個身著青色襦裙的婦人指揮下端著盆子進進出出,忙得腳不沾地。

婦人雖未動作,但臉上卻已沁出了薄汗,顧不得擦拭,便撩起了簾子走進去。

她環顧了一周,屋子裏已經放置了七八個炭盆,熱氣十足,再添置可就氣悶了。她朝身後的丫鬟揮了揮手,阻止她們繼續端炭盆進來,問:“閩大夫,這熱度可是夠了?”

一個滿頭銀發的老者正不緊不慢地整理他的針石布包,他脊背微傴僂,似乎有些耳背,婦人又說了一遍,動作才頓了頓。

屋子裏沒有什麼陳設,空曠的中央就放置了一張暖榻,榻上坐著一個少年。

老人緩慢地走到少年的身邊,握了握他的手,又細細地看了少年的麵色,“可是覺得熱了?”

“嗯。”少年低聲回答,抬頭對著婦人說道,“悶得難受,周媽媽,把窗子打開吧。”

婦人聞言,臉上露出心疼之色來,不禁看向老人,待見到老人點頭,便立刻將窗子打了半開。

“你們都出去吧,也別讓人進來。”老人朝婦人吩咐道,接著轉身對著少年,“你將衣裳脫了。”

周媽媽退到房門的腳步一頓,便又走到少年的身邊,服侍少年脫了外衫,待要換下裏衣的時候就見少年搖了搖頭,側身不讓了,“我自己來,媽媽出去吧。”

周媽媽想到自家少爺已經十五了,早已經不是孩童,聞言便停了手,退了出去。

林曦解下裏衣,平躺在暖榻上,雙手擱置在兩側,抬頭望著屋頂的木梁。

他不知道是否因為前世貪汙太多,今世才遭了報應。可明明前世已付出了代價,被判死刑結束掉年輕的生命,卻不知道這帶著記憶重生到這不知名的朝代又算什麼?

剛出生之時,林曦還昏昏沉沉沒有意識,當長到兩三歲才漸漸了解到周圍的人和事,不過那時候身體已經不好了,虛弱且常常生病,又極度的畏寒。春末夏至之時,人們都已經換上了薄衫,而林曦卻才剛剛脫掉棉襖裘衣,夏季不要說用冰了,就是打著扇子也不敢用力,似乎隨時隨地都將邁不過那道生死坎兒。

然而隨著年齡的增大,林曦身體嬌弱程度依舊是風一吹就倒,天氣一冷一熱就受不了。整個淮州城都知道林家少爺是走三步就喘,快跑能要去半條命的主。

手裏捧著藥罐子,嘴裏含著藥丸子,都說這孩子活不長。

林曦雖然運氣不錯,出生在富貴之家,可這糟糕的身子,他都不知道自己死去活來多少次,總覺得是前世罪孽太深,痛快地死了還不夠,這輩子繼續償還。然而即使如此痛苦,可是他依舊不想死,人隻有死過一次,才知道生命的可貴。

哪怕在這世的母親病久難醫,撒手人寰,而自己高燒不退,呼吸困難的時候他都沒有放棄。

就在那時,號稱杏林聖手的閩大夫被請進了淮州知府的大門。

林知府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抖著手將林曦送到閩大夫的懷中,第二天的清晨,林曦退了高燒,平穩了呼吸。

本以為生命有了保障,健康有了希望,卻不知是否是寒氣侵襲了破敗的身體,林曦的寒症越發不可收拾。到如今普通的藥石已罔,幸好閩大夫不虧為杏林泰鬥,並未被這區區寒症所難倒,然而所用之法卻讓林曦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閩大夫又緩慢而細致地在木盆裏淨了手,擦幹,打開針石布袋,放置在林曦的身側。他沒有立刻動手,目光隻是在林曦的身上逡巡,似乎在細細地觀察。

“老頭,你說過這是最後一次了,過了這次,我這身子就回漸漸好轉,至少……不再需要針灸了吧。”沒有聲響的屋子讓林曦的聲音有些發緊,他無法忘記這五年來每三個月一次的針灸,每一次針灸全身那種疼到神經,痛倒骨髓的感覺。那種痛細密綿長,無處可躲,似乎再也熬不了一個呼吸,卻又漫長地等待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