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氏兩兄弟在樓裏低聲談了約摸一炷香時間,眾人也無心去聽,正都想著自己的大事。突然樓裏發出雨揚夏的慘呼,其聲極是淒厲。樓外眾老一齊失驚,方剛摸到腰間的寶劍準備衝進去時,隻見麵前青光一閃,一道人影隨劍而走,倏忽間已至樓內!其餘眾人,竟無一人拔出了寶劍。
這人正是現任莊主白楓,白楓任莊主以來,已經鮮有出劍之時。除卻八年前在飛來峰深山幽穀之中,和君霽雲相較短長以外,再無第二次出手。大多數人不曾見他親自用劍,此時才知現任莊主的劍法,較之當年神劍君子、“亂雨銀絲”雨大俠,倒還要高了幾分!
眾人驚駭一陣,才反應過來樓內劇變,待得破門而入,隻見雨揚夏蜷縮在地下,背心血如泉湧。細看之下,他身上一襲緗衣卻仍完好無損。當中白炎最是少年性急,尖聲連喚。說著上前探他鼻息,卻被一旁的白楓止住:“炎兒,你不用試了,雨二師兄的氣息已絕。”
話音極是沉重。
“刺客呢?”
“跑了。”
“長什麼模樣?”
“不曾看見。”
眾人正亂成一團的時候,雨揚春臉上卻不見悲容,隻是呆呆臥在那裏,一言不發。見著莊主神色有異,嘈雜聲也漸漸止息,雨揚春這才說道:“白師弟,你也不必太過自責,二弟命中或許該有此一劫。隻是,隻是……哈哈哈哈哈。”說到此處,竟爾狂笑起來。
白楓見他忽爾狂笑,眉頭一芻,沉聲道:“大師兄,人死不能複生,還請你節哀順變。白楓既忝任莊主之位,必當為尋明奸凶,為二師兄報仇雪恨!”
雨揚春卻不理會他,自言自語道:“我素有一劍縱橫天下之誌,怎奈奸邪作祟,壯誌難酬。如今身染巨疾,衣食皆乞於人。可惜,可恨!”這話說得十分悲憫,眾人聽得越發蹊蹺,隻道他是因為二弟忽然離世,太過悲愴以致心智失常了。
正要上前寬慰,雨揚春又忽然大喝一聲,喝罷大放悲聲。眾人見他哭得痛徹心扉,都不敢上前拂他的意,雨揚秋坐在後邊,也暗自神傷。隻聽他哭聲漸希,到得後來,竟漸漸沒了聲息。
白楓這時才敢上前,正要開言寬慰,卻覺著事情隱隱不對——原本雨揚春命在頃刻,氣息奄奄,呼吸應當沉重無比。怎的現在一點動靜也無?他心內一驚,連忙伸手探他鼻息,這一探竟是氣息全無,已然歸天了。眾人見他神色有異,也都猜到了七八分,一道道目光掃來,似乎都在詢問。白楓無奈之下,隻有點了點頭。不知是誰率先痛哭起來,跟著一群男女紛紛攘攘,哭成一片,驚濤堂內遍地哀聲。
白楓畢竟是掌門之尊,第一個知覺噩耗,也迅速鎮定下來,安慰眾人道:“生死有命,大師兄病魔纏身數月,這下也算是解脫了。”話雖如此說,但聲音已經微微顫抖了起來。
“大哥、二哥生前最喜靈隱寺風景,白莊主,依小弟之意,不妨就將他二人葬於靈隱寺後,由寺內僧人看管靈柩。我大師兄一世勞碌,故世之後還是給他尋個清淨地方為好。”雨揚秋早在十年前就已成殘廢,十年來看破生死名利,萬物不縈於懷,但此時兩位兄長同時辭世,也不由得他不悲傷了。
“殺二莊主的人是誰?”
“這樣的手法我見過,卻沒有個準信。”白楓徐徐道,“相傳盈虛派宗師君霽雲有一招‘神離飄然掌’,可以透衣傷人,威力極猛。”
“君霽雲?那個江湖傳聞中的‘天下第一高手’君霽雲?他不是八年前逃往吐蕃,在半路就死在安祿山的兵燹之下了麼?”
“君霽雲或許是死了,但他的徒弟肖子凝一直沒有下落。這麼些年來,盈虛派絕跡武林。”
時值晚春,西子湖畔本不如開春那般秀麗光景,楊柳已老,群芳漸謝。放眼孤山一片景,卻作故時天際雲。不知是不是這節氣的緣故,滄瀾山莊也失了幾分生氣。原本江南水鄉一派大莊園,如今盡垂素綾。山莊後院裏立著兩尊靈位,一瓣瓣落花飄落靈前,顯得更是淒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