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之世間馬蹄】第九章浮萍天涯又幾年(一)(1 / 2)

臘月初九,大寒。江南已飄起了今冬的第一場雪。今年的雪似乎來得有些遲了,可是在乎這雪來得遲與不遲的,永遠是那些達官豪紳、朱門子弟。窮人們隻祈求老天可憐,讓雪小一些,再小一些,溫柔一些,再溫柔一些,別壓塌了自己的破茅屋,別淋濕了自己的單衣爛絮。

那雪就正如爛棉絮一樣紛揚了一夜,窮人們擠在稻草堆破棉被中,看那雪,多像是潔白如玉的棉花,溫暖的棉花,伸手接了,卻是刺骨的冰冷——這就是幻想與現實的區別,幻想是溫暖的,而現實,往往是刺骨的冷,銘心的痛,將一個人從幻想的美夢中殘酷地痛醒!

一夜過後,整個世界便是一片蒼茫,銀裝素裹,像個冷豔的女子。

簷冰垂下,似餓獸露出獠牙,正待擇人而噬。

冷美人花月寒就獨自一人,悄立在這簷下看雪。

一襲貂裘素裙,潔如玉、白勝雪,使得她整個人似與這滿世界的雪融為了一體。

她的確很美,但也一副冷冰冰的摸樣,正像這雪。她蒼白的臉上沒有溫暖如春的笑容,眼裏滿含著秋水般的哀怨,望著雪,喃喃道:“莫非天荒地老,便是這個樣子嗎?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麵;青山原不老,為雪白頭。”這樣憂傷的詩句,本不適合花樣年華的她,她卻隨口吟了出來。

遠處落滿雪的枯枝上,兩隻廝守故園倦南飛的小鳥兒,抖落了身上的積雪,互相理了理對方的羽毛,一起拍著翅膀呼啦啦地飛走了。

花月寒看著這兩隻雙飛的鳥兒飛遠了,眼裏滿是羨慕之情,她又想起了一個人,一個令她既愛且恨的壞小子。她恨他,但當她一劍刺入他的胸口時,她的心卻又在劇烈地痛起來,痛地像是在流血——這樣的感情,該是多麼的要命。

而現在,她又忍不住開始想他。

……

山野雪地上布滿了飛禽走獸的足印,有野兔的、麻雀的、狼群的,居然還有人的足印。看那足跡,一路延伸,直向山巔的山神廟而去。這些足跡全都是後半夜天亮之前留下的,已經快被新雪掩蓋了。

荒郊野嶺,大雪天氣,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此時的左行,不比雪夜上梁山的林衝落魄狼狽。

他身上的衣服都被雪給淋濕了,渾身濕漉漉的,但他卻連把濕衣服脫下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他最後的一點力氣,被山道上的一匹餓狼給耗光了,若無手中快刀可以一刀斬下狼頭,此時的他已死在餓狼利爪之下。

他現在隻剩下半條小命了,手腳酸軟,又冷又餓,更要命的是,他傷地很重——冷如刀一刀從他左肩胛骨劃下,直至他的後腰。若非冷如刀的手被他剁下,左行已被他剁成了上下兩半。現在雖然沒有被他剁成兩半,但好像也差不多了。冷如刀送給他的這條刀傷,該是迄今為止最長最深的一條了吧?左行苦笑了一下,能活著走出六扇門,已是十分僥幸了。

傷口的血還在不停地往外冒,沒有金瘡藥,沒辦法,他隻好抓了把雪,堵在傷口上,讓血凍住了不再流。

山神廟裏的青磚燭台上插著二十來支殘燭,左行取出火石,身上紙媒淋濕了不能用,隻好從供桌上拿了一張紅紙,點著了,又一一引燃了那二十幾支殘燭;沒有幹柴,隻得將供桌劈了,將那二十幾支殘燭一一取下投入木堆中,火緩緩燃起,漸漸地旺了。

左行將全身濕衣服除下烘烤,又將半道上殺死的野狼剝下皮反披在身上,將狼肉投入火中烤了。忙完這些事,他已是精疲力竭,再也支持不住,倒在冰冷的地麵上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