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1 / 3)

次日一早,李賢淑便叫應懷真起身打扮,要去拜見應老太君。

應懷真隻是裝睡,被李賢淑硬抱了起來,就揉揉眼睛道:“娘,我覺著不舒服,能不能不去了?”

李賢淑忙問哪裏不舒服,又摸摸她的頭,並不覺得發熱。應懷真悶悶地說道:“我頭疼,不想動彈。”

李賢淑想了一想,溫聲勸道:“阿真,今兒是第一次見老夫人,若然不去,必以為咱們怎麼著了……府裏頭規矩大,咱們哪怕隻去探一頭呢,隻要露個麵不失禮就成。”

應懷真隻得任由她打扮自己,才裝束停當,就聽外麵吉祥說道:“小少爺來了!”

聲音剛落,就見應佩從門外走進來,跟李賢淑一照麵,立刻站住腳,行禮說:“母親……我、我來看看妹妹。”

李賢淑“啊”了聲,瞅他一眼就從匣子裏取了金項圈要給應懷真戴上。

應懷真正看應佩,見狀忙握住了,道:“娘,這是大元寶的,戴這個做什麼?”

李賢淑道:“誰叫你把自個兒的給了他呢?什麼都不戴叫人看著未免寒酸,少不得就先用著這個,乖。”說著硬是給應懷真戴上了,歪頭看了看,覺著十分滿意,便笑道:“張雲飛家裏不知是不是罵咱們呢,竟用個銀項圈把他兒子的金項圈換了來。”

應懷真隻得歎了口氣,抬手摸摸金項圈,忽然自言自語說:“我真想念大元寶。”

這會兒應佩老老實實站在原地不動,隻是看著,應懷真便跑過去,道:“哥哥怎麼一大早兒來了?”

應佩這才開口說道:“我知道你們今日要去見老夫人,特意來看看。”

李賢淑在旁邊收拾東西,也不理應佩,耳朵卻仔細聽他說些什麼。隻見應佩拉住應懷真,小聲地說:“昨兒我看你好似有些累了似的,也不愛說話,也不太看人……所以我先來這趟,你去見老夫人,可不能像是昨兒一樣了,她老人家不喜歡小孩子無精打采,喜歡活活潑潑的才好。”

應懷真歎了口氣,道:“是麼?”

應佩說道:“她就很喜歡蕊妹妹,因為蕊妹妹伶俐會說話,所以很得她老人家歡心,我想你本就聰明,自然是無礙的,不過我自個兒瞎擔心,才來叮囑你一番。”

應懷真垂頭默默地道:“哥哥,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老夫人喜歡誰不喜歡誰,不單單是看脾氣性格的。”

應佩一怔,旋即慢慢地點了點頭,歎了口氣。

李賢淑見兩個相對無言,心裏詫異,就道:“還不走?是在做什麼?”

應懷真打起精神,道:“遲早晚都要見的,咱們去吧。”

應佩才也微微一笑,道:“說的是,以後就在這兒住下了,少不得要用心些。”

李賢淑聽到這裏,便挑了挑眉。

此刻老夫人已經起身,早一步應蘭風也來拜見過了,李賢淑領著應懷真到了老夫人屋裏的時候,還沒進門,就聽見嘰嘰呱呱地笑聲,丫鬟見她來了,便道:“二奶奶跟二小、姐,佩少爺來了。”

裏頭的笑聲漸漸停了,應懷真隨著母親進了門,她幾乎不用看也都熟悉這屋子的路,閉著眼也能來去自如。

應懷真其實是不願回京的。

在泰州的時候應蘭風說要辭官之時,她先是一驚,細細想想,卻又隱約覺著歡喜,畢竟若應蘭風不再涉足官場,以後那場潑天大禍恐怕也不至於落在身上。

然而一麵喜,一麵卻又隱隱地擔憂,畢竟這世間的因緣結果,不是人力能改變,也不能人心能算透的,冥冥中造化如何,也隻有老天的翻雲覆雨手操縱罷了,縱然離開官場,也不能就全然保證此生安然無恙了,這點應懷真是深知的。

比如張珍,本以為拐子今生錯把自個兒綁了去,就免了他的災劫,不料往後,元宵那夜,他仍是還傷了腿,幸好沒有傷筋動骨,不似前世一般變作殘疾之人。

由此推彼,縱然強讓應蘭風不去為官,最後的結果又會是如何呢?也隻一個“看天數”罷了。

另一方麵,則是應蘭風。

在那次應蘭風問她自個兒是當官好還是辭官好的時候,應懷真看著應蘭風的眼睛,心裏隱隱是明白的,對應蘭風而言,此刻所做的辭官選擇,不過是因為受了林沉舟的那番驚嚇,又出於對妻子女兒的考慮,才毅然做出這種決定,這決定宛如“壯士斷腕”。

若應蘭風不想做官,那他也不至於在泰州安安穩穩地蹉跎了四年多,若他不想做官,也就不會問應懷真自個兒是為官好還是辭官罷了,甚至於說出“爹不會做官”這種試圖自個兒說服自個兒的喪氣話。

那天應蘭風躲在森冷的書房寫辭呈的時候,應懷真問他當初為何要科考為官,應蘭風的回答,則更肯定了應懷真心中所感知的。——應蘭風其實是想做官兒的。

那是他的心願,然而卻要忍痛舍棄,應懷真當初是看出應蘭風心底的猶豫,才說“爹隻管做自己想做的就好”,她想讓應蘭風自己選擇,不用以別的什麼為意。然而幾次三番,應蘭風卻還是選擇為了妻女斷絕前途。

暗地裏應懷真想了許久,終於也沒有在應蘭風拿主意的時候橫加幹涉,索性一切由得他。

她不能因為自己算不上周全的私慮,替應蘭風為他的將來做決斷。

直到府衙王克洵勸回了應蘭風,應蘭風又大操大辦廢寢忘食地開始修渠,應懷真已經明白,仕途這條路,應蘭風還是得走下去,縱然他能辭官經商,但是做官,才是應蘭風心底所望。

回京那天,在泰州城湮翠湖外,當看到應蘭風駐足凝視那萬民豎起的“應公渠”碑上三個字時候的模樣,一切已經不言而喻。

既然已經決定了,不管將來如何,隻有奮勇前行。

隻是這一次她不再萬事不問,而會步步留心。

然而回到了應公府,心中仍是不免抵觸,所以自打下了車,應懷真隻是在李賢淑懷裏裝睡,縱然見了應夫人,也仍是一臉懵懂發困、少言不語的模樣。

太久沒有麵對這種場麵兒了,花團錦簇滿當當地一屋子人圍著,各種各樣的神情,眼色都落在她們身上,嘴裏說的都是客套好聽的言語,然而心裏怎麼想的誰又知道?

比如應老太君。

應懷真自詡自己是個愚鈍無知的人,前世的情形,隻是大概記得,小時候仿佛並不討老夫人的喜歡,幾度疏遠,等她逐漸大了起來……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竟入了老太君的眼,老人家時常地喜歡抱著她,說她可人疼、乖順之類,在眾人麵前,和樂孜孜地就像是一對兒極親熱的祖孫。

應懷真心大,也沒怎麼多想,此番重生,肯睜開眼睛留心觀望周遭,也開始細細地揣摩人心,對於老夫人前世的舉止為何會兩樣,已經也隱隱地明白了。

應佩特意來叮囑了那番,不料應懷真眼睛睜開了,心卻懶了,已經懶得去應付,也懶得去什麼“伶伶俐俐地討老人家的喜歡”,因為她知道,她再伶俐活潑,此刻在老夫人眼裏,也不過是個沒什麼地位的庶子的女兒,又自小在外養大,自然是“親疏有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