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賢淑卻並不離開,老太君才要說話,平靖夫人道:“既然是懷真的母親,就留下來罷了。”
老太君便也罷了。
如此室內除了尚未醒來的應懷真,隻有蘇太醫在內的四人,平靖夫人才說:“你到底有什麼話,快說罷。”
蘇太醫道:“回夫人……據我看來,二小/姐這病,不是尋常的症候。”
老太君問道:“那又是什麼?”
平靖夫人已經不耐煩起來,道:“有什麼你就快快直說,沒有時候跟你耗!”
蘇太醫忙尚且陪笑說:“不敢不敢,隻是怕說出來會驚動平靖夫人跟老太太,我的意思是,二小/姐不是病了,而是中了毒。”
這話一出,三個人果然都大吃一驚。
李賢淑一驚之下,目光一抬又看向那碗燕窩,不料一看之下,那桌上竟是空空如也。
蘇太醫道:“所以我方才問二奶奶,先前給姑娘吃的何藥,又吃了什麼東西,我也好檢驗檢驗,看究竟是什麼樣……對症下藥,才好藥到病除。”
平靖夫人並不搭腔,隻看看老太君,微微地冷笑說:“您覺著蘇太醫的話如何?”
老太君臉色發白,聽了平靖夫人這話,便顫巍巍站起身來。
李賢淑見她如此,丫鬟們又不在身旁,少不得就過來攙扶著。
誰知老太君方站起身來,便立即屈膝,竟要下跪!
李賢淑越發吃驚,不知該如何是好,蘇太醫見狀也過來攙扶住,獨平靖夫人隻是看著,慢慢說道:“有什麼話您就隻管說就是了,跪下又做什麼?”
老太君被李賢淑跟蘇太醫一左一右攙扶著,眼中淚落,說道:“家門不幸,竟出了這等醜事,不知是什麼狼心狗肺之人,竟對懷真這樣一個稚齡弱女下手,我雖不管事,卻也難辭其咎,隻求您高抬貴手,看在懷真的麵兒上……”
李賢淑聽了這話,並不如何懂,平靖夫人卻仍是麵色淡淡冷冷地,道:“您也算是想得明白,知道我不肯善罷甘休,您說的不錯,我的確是大不忿,懷真一個無辜稚子,竟是刺了你們府裏誰的眼了!竟下這種惡毒的手段害人!這哪裏是堂堂公侯府邸裏能做出的事?我的確是想向皇上奏上一本,問一問皇上:他寵信器重的大臣家裏竟出了這種醜惡之事,他可管不管呢?!”
平靖夫人本就有些風雷之性,此刻動了真怒,話語中隱隱竟似有雷霆萬鈞。
李賢淑此刻才明白兩位老夫人對話的含義,一時連驚怕也顧不上了,隻是怔然聽著。
蘇太醫卻早料到茲事體大,故而方才並不說真情,等人都去了才敢說出。
應老太君毫無辦法,此事如果不是平靖夫人插手,隻一個蘇太醫的話,倒也好糊弄過去,如今偏平靖夫人就在此地,且她是個耿直烈性,若她不依不饒,此事必然會捅到皇帝麵前去,到時候……
是以方才應老太君才不惜想要跪地相求的。
此刻見平靖夫人話語仍是剛硬,老太君淚光潸然,道:“還望看在昔日交情的份上,給公府裏留些顏麵,畢竟此事誰也不想,我也必會查出究竟是誰所為,必還懷真一個公道。”
平靖夫人聽到這裏,卻緩了緩氣息,微微一笑,親自起身將老太君的手臂一搭,道:“是我太過激憤了……你何必就先惶恐起來?隻是我從未跟一個孩子這樣投緣,又見她無端遭這樣的罪,自然替她大不平,試想若此事我不知道,豈不是就枉送了她的性命?到時候就算我告上禦前,罪及你們府裏,又有什麼用?虧得現在這孩子還沒有大事!”
老太君聽她的話頭裏有些轉圜餘地,忙道:“正是,正是,好歹蘇太醫在此,必然無恙的。”
平靖夫人又說:“然而這一次是僥幸,倘若還有下回呢?我可是不能放心了。”
老太君忙說:“怎麼還會有下回?若還有下回,我這條老命也是不要了!”
說著,老太君抬頭看著平靖夫人,又道:“您隻管放心,隻因這些日子我病了,未免就疏忽了底下的事……經過這番,我自然先會把那害人的賊子給找出來,以後,必然也會好生護著她們娘兒倆,不再讓她們受絲毫委屈。”
老太君說著,便緊緊地握住了李賢淑的手,道:“懷真受了罪,究竟算是我的錯兒罷,也讓你受委屈了……你看在我老了糊塗,可就原諒了罷?”
李賢淑從未見過老太君如此,又看她說的如此懇切,便落淚道:“我是萬萬也不敢怪罪您老人家的。隻是我跟懷真命苦罷了。”
老太君便攬住她的肩膀,道:“別哭了,你心裏的委屈我盡知道了,必然還你們一個公道,你也打起精神來,好生照料懷真……讓她快些好起來,我跟平靖夫人也能放心。”
李賢淑含淚哽咽著答應了“是”。
平靖夫人在旁看著,臉色又慢慢地緩和了幾分。又問李賢淑:“方才蘇太醫問你懷真吃了什麼藥,又吃了什麼東西,你怎麼有些猶豫之色?”
蘇太醫察言觀色,早有所察覺,便問:“到底有什麼呢?二奶奶請說無妨。”
李賢淑隻好說道:“因有些著涼,就吃著治療傷寒的藥,後來又吃了些燕窩,本來還剩了半碗放在櫃子上,方才還在……大概是被丫鬟們取下了。”
蘇太醫道:“不急,叫丫鬟把剩下的仍拿來我看,還有那熬煮過的藥渣子也拿來。”
李賢淑忙出去吩咐,吉祥如意麵麵相覷,都說自己不曾拿走那燕窩,李賢淑想了一遍,心裏有數,就叫他們先把藥渣子取來。
頃刻藥渣找了回來,蘇太醫看了會兒,道:“麻黃,桂枝,杏仁……炙甘草,並無別的,雖然對孩子來說略重了些,但是沒什麼大礙,那燕窩呢?”
李賢淑道:“那吃剩的一碗不知為何不見了,然而還有些沒熬煮的。”說著,就把剩下那一包燕窩放在桌上。
蘇太醫打開來,看顏色並無異樣,拿了一片仔細嗅了嗅,忽地麵色大變,就扔在桌上,皺眉問道:“這是哪裏來的!”
李賢淑早有所知,便道:“是楊姨娘送來的。”
老太君跟平靖夫人上前看了會兒,也嗅了嗅,並不覺得如何,老太君便問:“可是這燕窩不好?”
蘇太醫道:“您有所不知,這不止是不好,若我所料無差,二小/姐就是被這物所害。”
老太君驚問:“這究竟有何不妥?我卻瞧不出來呢?”
蘇太醫道:“難怪兩位瞧不出來,這是用外域的‘烏香’跟礬石調配了熏出來的,這樣的燕窩色澤看來更好,然而卻對人有百害無一利,大人若是服了,便會小病拖成大病,久病不治無疾而終,可二小姐年紀太小,又身子弱,大概並沒吃多少,卻已經承受不住了……”
平靖夫人聽了,更是大憤,怒得一拍桌子道:“是何人如此惡毒?可是那楊姨娘?那又是什麼人?”
老太君也氣得渾身發顫,道:“是二房的妾室,虧得我素日當她是個老實人,沒想到竟有如此禍心,隻怕她是想借機害了正室,好把她扶了正呢!”
當下立即叫傳楊姨娘,又叫幾個丫鬟婆子去搜她的屋子。
片刻楊姨娘給帶了來,許源早聽說平靖夫人登門,又聽說是為懷真而來,一時急急地也趕了來,因說不許入內,就也跟應夫人一塊兒站在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