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兒隻是發抖,並不言語。如意又道:“當初二奶奶問完話之後,是如何跟你說的?你當時差點兒把頭都磕破了,滿口應承,還說自己絕不會告訴任何一個人去,不然就口中生瘡一直爛到肚腸裏!如今你卻又是怎麼樣?”
如意說著,眼見秀兒的模樣,略停了片刻,歎道:“當初因見小魏殷勤,你又那樣滿心歡喜的……後來畢竟求了姑娘,是姑娘親自求二奶奶,才得這門親事,如今你們兩個,卻為何竟然一塊兒反咬起姑娘來了呢?你到底是生了顆什麼樣兒的心?”
秀兒聽到這裏,便終於哭了起來,垂著頭哽咽說道:“如意姐姐,我當真並沒有說什麼,是他……他說我並非處子,百般地打我罵我,問我是被誰奪了清白,又或者是跟誰私通,府裏的爺們幾乎都猜遍了……百般地羞辱我,我隻說不是,後來他不知如何就提起那夜的事,問我究竟是不是因為那夜才失/貞的,我因一時驚怕,竟沒有回話,也並沒有就說別的什麼,誰知他便認定了是如此……”
秀兒說著,便想起魏武的臉來,明明是個生得頗為體麵的男子,起初待她也極溫柔體貼,那種種手段,入了人的心裏去。
當時她因被金飛鼠禍害,本以為此生無望,不料被魏武小意兒殷勤,偷偷地甜言蜜語哄騙了若幹,便動了心了,竟認定是自己一生的良人。
然而便是同樣的這個人,察覺她並非完璧之後,便在私底下變做那樣猙獰的模樣,用盡了手段折磨她,而床笫之間更是毫不憐惜,讓她每次都覺著仍是身在那個雨夜的破廟之中……苦不堪言。
然而當初這個人是自己看中的,為此還不惜去求了應懷真,因此不免忍著罷了,隻當世間所有夫妻大概也是如此。
如意逼問道:“你當真沒有跟他仔細說過?是他自個兒猜的?”
秀兒垂淚,心中也是懊悔害怕至極,道:“我並沒有說,他見我不回答,便自個兒猜到了……”隻仍不敢啟齒的是:那一次之後,每夜無人之時,魏武便總是逼問她當日的情形,甚至……逐漸變本加厲地開始追問——是不是應懷真也被糟蹋了,又是如何被糟蹋的,話語之猥、褻下、流,不堪入耳。
秀兒隻是忍著不敢聲張罷了,又哪裏知道他喪心病狂,竟會到外頭也說去?
如意聽了秀兒回答,一顆心總算是微微安定,便道:“這樣說來,竟都是那混賬畜生的錯了……隻是如今他已經張揚出去,你卻想如何?若是此事給二奶奶知道了,隻怕大家都要跟著遭殃。”
如意說到這裏,便又恨得說道:“他既然是這樣不堪的貨色,當初你們成親後,你就該說出來,早些離了他,也不至於如今又生出這種禍事來!”
秀兒捂著臉哭道:“我已經是沒有人要的,好歹他娶了我,又是我自己求了來的,少不得自作自受,捱著罷了。”
如意聽到這裏,便唉聲歎氣地恨道:“你果然是個沒誌氣的!當初太太叫我嫁給那黃四,我寧死也不肯,就算一輩子沒有男人又怎麼樣?你難道就不活著了?如今得了這樣一個畜/生似的東西,難道就是好的?要一輩子抱著捱苦不成?叫我看,像是你這樣,隻怕遲早晚會死在他手上……如今更是連累了眾人!”
秀兒低下頭去,隻是落淚。如意氣不過,更問道:“方才他又打你來?”
秀兒微微點了點頭,神情裏有幾分木然。
如意一想,便知道是因為進寶狠打了魏武一頓,這廝吃了氣,回頭自然便發、泄在秀兒身上……如意扶著額頭,說道:“你這樣……倒是讓我也不知該怎麼辦好了。若容他再這樣下去,隻怕瞞不住,將來揭出來,二奶奶少不得連我跟進寶一塊兒責怪……”
如意說到這裏,微微冷笑了聲,道:“隻為了你一個人,陰差陽錯裏鬧得都不得安生,罷了,隻怕是我們前輩子欠了你的。隻是我們也都罷了,可所謂‘主子奴才’,主子是天,奴才是地,當初出事之後主子保住你性命,又許了你求的姻緣,難道主子也活該欠了你不成?”
秀兒無言以對,木木怔怔。
如意本來以為秀兒已經對小魏全說了,便恨極了她,不料聽了這話,便改了主意,就道:“這件事你不要怪我,因為魏武今日已經跟一個人說了……那人又逃走了,隻怕瞞也瞞不住,若是再鬧出來,我們的罪豈不是更重了,我不免要去向二奶奶說明此事,要生要死,隻二奶奶給一句話罷了。”
如意說著,就看秀兒,卻見她仍是一語不發。
如意失望之極,便搖了搖頭,冷冷道:“你回去罷。”吩咐過後,又出外叫小丫頭把進寶兒請回來。
半晌秀兒去了,進寶便回來了,進門就問如何,如意便說道:“這件事怕是瞞不住,幹係又大……且如今家裏不僅隻是二奶奶,還有二爺又回來了,我素日看二爺待姑娘的情形,若是知道了此事,不知會怎麼樣翻天覆地呢,不如拚著擔責,且向二奶奶出首去。免得日後鬧出來,我們反而落了個不忠不義的罪名。”
進寶兒聽了,就點了點頭,道:“我不必打死小魏了?”
如意歎了聲,道:“不必了,這件事讓二爺料理便是。”
如意說著,便趕著去尋李賢淑,不料來到東院,卻見丫頭們都在外麵,說是應蘭風正在跟二奶奶三爺商議事情。
如意等了半天,李賢淑才終究出來,兩下見了,如意忙細細地把秀兒跟小魏的事兒說了一遍,本以為李賢淑會勃然大怒,不料李賢淑隻淡淡地說了聲知道了。
秀兒不解,隻好又問李賢淑要如何料理……李賢淑怔了半晌,微微冷笑道:“我見識有限,手段不高,已經惹了人厭了……如今自有更妥當的人去料理,何必我們插手呢?”
如意聽了這話,並不明白,然而見李賢淑麵色神情跟昔日大不相同,卻不好再問,隻是忐忑退了。
是夜,應竹韻打發了兩個心腹的小廝,便來到了魏武的院中,商議好了如何動手,正要進內,忽然聽到裏頭有些異樣響動,似是女子嗚咽聲響,仔細再聽,竟像是在行那夫妻之事。
兩個小廝聽了,不免彼此一笑,其中一個便悄悄地推開門扇,兩個人貓著腰進來,走到那臥室外頭,果然裏麵的聲音更大了些,依稀有些零碎含混的言語,說什麼“當初被……的怎麼不是那個……反而是你?偏偏把你……殘花敗柳給了我……如果是那……”
斷斷續續地,聽不真切,也並不懂,那喘/息聲卻反而更大了,兩個小廝對視偷笑,便起身要動手,誰知才站起身來,忽然聽到一聲淒厲慘呼,嚎叫的不似人聲。
小廝們嚇了一跳,定睛看去,卻見前方的床榻上,魏武梗著脖子,雙眼凸出,脖子上深深插著一把剪刀,鮮血四濺,狀若鬼怪。
小廝們見狀,驚心動魄,忽然有人從外頭進來,見狀也驚呆了,原來是應竹韻並不放心,故而也跟了來,聽了這淒厲叫聲,便從外頭忙進來。
鮮血順著魏武的脖子直淌下來,落在底下秀兒的臉上身上,她卻並不覺得如何難受,隻見那張猙獰的臉上露出難以言喻的痛苦之色,看起來更像是那夜那名賊人,如今卻被自己一剪子刺中,他終於不敢再欺負自己了。
魏武還抽搐了兩下,秀兒便笑起來,眼睜睜地看著他跌在自己的身上,卻笑得十分快活。
兩個小廝本是來幹這勾當的,沒想到卻見到這一幕,不由雙雙膽寒,一時都看應竹韻。
應竹韻望著這一幕,同樣也有些心驚膽戰,此刻外頭也有人驚動了,紛紛聚攏過來,應竹韻忙叫一人出去喝退他們,又叫小廝們把秀兒綁住,不料一個小廝才上前的功夫,秀兒卻猛然將剪刀從魏武頸間拔了出來,抬頭看了應竹韻一眼,就向著自己頸間刺了過去!
應竹韻不及多想,隻叫道:“攔下她!”
那小廝忙去奪剪刀,怎奈頸子上仍舊刺破了一個大口子,血汩汩地流了出來,秀兒手一鬆,往後倒下。應竹韻跑到秀兒身旁,看著她倒在血泊之中,動也不動,應竹韻雙目圓睜,一時竟無法置信。
這一夜,在東院房中,李賢淑跟應蘭風兩個雖然同床,卻是各懷心思,各自無言,也無法入睡,回想昨夜的恩愛似火,恍然如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