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姥姥聽著,更加詫異,李賢淑便把頭一個匣子取來,見裏頭卻是一隻水頭極好的三彩翡翠手鐲,徐姥姥雖是村野之人,卻也有些見識,認得這叫做“福祿壽鐲”,是極難得之物,隻怕千金難求,一時看直了眼。
李賢淑道:“這是懷真上回去唐府做客,有個老誥命送給她的,懷真一見就說了,要把這給您老人家留著,也好討個彩頭,讓您老人家長命百歲呢。”
徐姥姥哪裏敢收,忙推回去,李賢淑不依不饒,強給她戴了,又笑道:“您老人家別不識貨就行了,若您真的不想要這個,便隻管說,我用兩個金鐲子換了也是值得的!”
美淑跟愛玲兩個卻都不認得,聽李賢淑這般說,才知道是稀罕物件,不由雙雙湊過來,且看且又咋舌。
李賢淑又叫拿了兩個匣子過來,道:“這是給你們兩個的,巧玲那個我且已經給了。”
美淑跟愛玲兩人分別打開,卻見裏頭各自是黃澄澄的一枚金戒子,當下大喜,又推讓了一番,才各自歡喜戴上,又問起在府裏的事兒,如何得的許多物件,李賢淑就一一說了,徐姥姥念了千百聲佛,把應懷真摟在懷裏,親了又親。
末了,李賢淑便看著愛玲道:“怎麼成親這許多年了,渾身上下竟沒有個物件兒呢?”
愛玲聽了,就低下頭去,道:“家裏有些艱難,哪裏還顧上別的呢。”
李賢淑歎了口氣,道:“他家裏難道沒有些田產的?”
愛玲低聲道:“雖然有幾畝地,但因收成不好……也不夠吃穿用度的。”
美淑看一眼,忍不住說道:“這樣下去難道要餓死不成?”
愛玲道:“餓死了倒也痛快,因近來又要科考,還在發愁上京的銀子呢……”
美淑聽了,便皺眉道:“大過節的,偏說這些,叫我說,也不管什麼功名不功名的,到底是個男兒,要先把家裏養活了才好,如今娶了你,鎮日隻喝西北風,他卻整日裏隻顧讀個死書,其他什麼也不理會,又算什麼呢?”李賢淑衝她使了個眼色,美淑才不說話了。
此後,李賢淑不免拉了徐姥姥到廂房,把帶回來的種種給她過目,又道:“愛玲這嫁的是什麼人家,也忒不像樣了,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如今衣裳也沒有一件好的,飯都要吃不起了,這算是什麼?”
徐姥姥苦笑道:“誰讓她自個兒看中了呢,如今又能說什麼?我私底下隻是幫補幫補,隻看這一次科考罷了,若真的中了官兒,總也算苦盡甘來。”
李賢淑道:“都這許多年了,該中的早就中了,如今我看也難。”
徐姥姥歎了聲,道:“巧玲前兒去府裏了?可說什麼了不曾?”
李賢淑見問,就把巧玲去應公府的事兒說了一遍,徐姥姥點頭歎道:“她素來要強,隻是太獨斷了些,再加上你那府裏好大的名頭,也時常有人問她去沒去過,想必是臉上掛不住,到底才又去走了一遭兒。”
徐姥姥說了,又道:“今兒你又拿了這許多東西來,那米,衣料等我少不得也得給愛玲一些,其他些貴價的,不敢給她了,隻怕她也舍不得自己留著,轉手又當出去了,方才你給那個金戒子,我還擔心著呢,隻怕她在家裏熬得無可熬之時,也就典當了換吃穿。”
李賢淑聽了,越發不樂,道:“如何竟這般窩囊?若總添這窟窿,得熬到幾時?”
徐姥姥道:“幸好你四妹夫雖然不懂這些生計之事,為人倒是體貼,也隻這一點兒好處了,不然愛玲可真是活不出來了。”
李賢淑便橫眉豎眼地說道:“已經是這樣無用了,若還對愛玲不好,就揭了他的皮呢!”到底是口硬心軟,回頭又對徐姥姥道:“方才她說沒上京的銀子,娘你也別操心了,我給你十兩,你隻悄悄給她就是了,別叫美淑巧玲知道。”
徐姥姥忙道:“不成,你已經幫補太多了些。”
李賢淑笑道:“不怕您驚著,隻是您手上這個鐲子,隻怕也值幾千兩罷了,十兩又算什麼?”嚇得徐姥姥色變,竟不敢戴了,忙欲取下來,又給李賢淑笑攔住了。
母女兩私下裏兩個說了會子,忽然聽外麵道:“三奶奶回來了。”
當下才又出來,果然見是巧玲帶著榮哥兒回來,另外身邊兒竟還帶了個有些靦腆的少女,臉兒圓圓地,生得嬌嫩,看來也頗有些福相。
美淑跟愛玲早也迎出來,懷真跟在後頭,冷眼一看這少女,隻覺有些眼熟,卻記不起來是哪裏見過。
巧玲笑吟吟地上前,同姊妹們打了招呼,又給徐姥姥見了禮,便拉著那少女,同眾人說道:“這位是咱們縣太爺的小姐,名喚容蘭,你們看可生得好不好呢?”
幾個人見容蘭生得杏眼桃腮,臉如銀盤,瞧來又有些兒靦腆,便紛紛讚揚。
李賢淑見她居然把人帶來了,心中詫異,知道巧玲不死心,於是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如此說了會子話,容蘭見過眾人後,便隻頻頻地看懷真,懷真因覺著她有些眼熟,就也主動跟她招呼,道:“姐姐好。”
容蘭便向著她笑道:“妹妹安好。”又抿嘴笑問道:“我雖然在這郊縣,卻也聽說過妹妹,聽說妹妹調的香,能讓禽鳥們都圍著起舞,可是真的?”
懷真便道:“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並沒有那樣。”
容蘭便笑看著她,道:“妹妹不要瞞我,上回我去京內姨母家裏走動,表姊妹們都這樣說呢。”
懷真嗬嗬了兩聲,正說了幾句,忽然見應佩從外頭進來,容蘭一眼看見,就不出聲了。
應佩走過來,拿起桌上的茶喝了口,便同懷真道:“來了好些人,我實在是應酬不過來了……”忽然間容蘭麵生,便問道:“這位是?”
懷真道:“這是容蘭姐姐。”
應佩忙見了禮,容蘭也下地還禮,應佩見是個生模樣,不敢逗留,喝了茶便又去了。
應佩去後,容蘭問道:“妹妹,這位就是令兄佩公子了?”
懷真道:“正是我哥哥。”心中因見容蘭生得模樣不差,看來性情也似是個溫柔的,心裏倒並不嫌惡她,反有幾分喜歡。
不料容蘭又是一笑,道:“其實我是見過佩公子的,隻是他不記得罷了。”
懷真一怔,便問道:“姐姐何時見過我哥哥?”
容蘭道:“上回我去京內姨母家裏做客……張家哥哥帶著佩公子也去過,因此見過一麵兒。”
懷真越發怔然,問道:“張家哥哥又是何人?”
容蘭便捂著嘴笑道:“是我說的不明白,就是張珍哥哥……他的小名叫做大元寶的……”
容蘭說著,又笑對應懷真道:“便是他跟我說,懷真妹妹善能調香,且還琴棋書畫無所不能呢,因此我同你雖沒見麵兒,卻已經心向往之了。”
應懷真聽她含笑說起“張珍”,心中如風雷轟動,忙定睛看向容蘭,看著她圓圓的臉盤兒,眼神溫柔,一瞬間,忽然就想起張珍來。
懷真定了定神,才忙問道:“姐姐跟大元寶……跟張珍哥哥又如何相識呢?”
容蘭含笑道:“他們家原本是泰州的,如今他因科考,就在京內他的叔伯爺爺家裏住著……跟我姨母家裏略有些親戚相關,因此我們才認得的。”
懷真看了她半晌,心中已經認定了一事,一時滿心無言,卻又暗暗驚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