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絕雖閉著眼,眼珠卻骨碌碌轉了轉,忽地又睜開眼睛,呆呆看了淩景深片刻,便道:“哥哥,你不知道……我不能告訴你……”說話間,又吃吃地笑了起來,隻不過這一次雖然是笑著,眼底卻慢慢地汪出淚來。
淩景深握緊雙手,一言不發,淩絕笑了會子,酒力又湧上頭,便複閉眼,口中喃喃,聲音細微,淩景深略微傾身,側耳細聽,卻聽從淩絕口中輕喚道:“懷真……”幽幽一聲,如同歎息。
且說,因淩絕高中狀元,應懷真心中不免驚詫。
隻因前世淩絕中的乃是一甲第三的探花郎,不知為何此次卻是一甲的魁首了?難不成他的才學比先前更上一層?或者是運道又有了不同?真真兒是令人想不通。
不料一驚未了,又過兩日,竟聽說淩絕拜在應蘭風門下之事,雖然應蘭風自詡並未有什麼高才可教導這位“天縱才子”,但委實淩絕太過誠意懇切,加上應蘭風又甚是喜歡這樣的少年,因此隻作勢推了幾番,畢竟也應允了。
此後,淩絕見了應蘭風,竟隻以“恩師”相稱。
懷真知道了這件事,萬分不受用,細想想,又啼笑皆非,不知這究竟是何等的造化。
這一日,因應佩在屋裏同懷真說話,不知為何便說起那夜瓊林苑的事來,應佩便笑道:“皇上本來要他當駙馬,他竟大膽辭了,我們都在旁邊捏著一把汗呢。”
懷真是見識過淩絕的手段的,便嗤地一聲冷笑,道:“哼……他自然有那等別人沒有的膽子呢。”
應懷真本是嘲諷之意,不料應佩隻當了真,便笑道:“這話很是,誰能想到他竟然想讓皇上賜婚呢?我本來以為小絕是玩笑的,後來看看,竟像是真的,幸虧小表舅出列阻止了……因此才沒說下去,倒不知道他想要皇上賜婚的女子竟是誰呢?平日裏也不見他跟什麼誰家的姑娘親近……”
瓊林宴上此事,懷真也從應蘭風口中略有耳聞,回頭自忖之後,不免便想到了郭白露。
懷真隻想:按照淩絕先前對郭白露那種心心念念的模樣,如今郭白露偏偏許給了熙王,倘若這個人膽大妄為到想要在瓊林宴上,求皇上金口玉言把郭白露奪回來……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這種驚世駭俗的舉止,別人做出來隻怕不信,放在他身上卻絲毫也不違和。
大概郭建儀也明白他的心情,所以在他惹出禍端之前,忙將他攔住了,這樣一想,倒也十分合情合理。
懷真便又冷笑道:“誰知道呢?這個人的心事埋得那樣深沉,等閑之人也是看不穿的,幸而小表舅機警,不然差點兒就給他鬧出事來……”
應佩聽這話似乎另有意思,便道:“鬧出事來?”
懷真伸手掩了掩口,悄聲道:“沒什麼,總之還是不提此人罷了。”
應佩見狀,便試著問道:“妹妹,為何你總像是不喜歡小絕似的?”
懷真本欲褒貶幾句,然想到他如今拜了應蘭風為師,當初……又也曾承他的情,何況郭白露也已經要嫁給熙王,此人竟想因此在瓊林宴上生事,這樣癡心,倒也令人感歎,他前世對自己那樣絕情,如今卻又有個郭白露來磨他,倒也是報應了。
若此刻自個兒再說他的壞話,仿佛有背後嚼舌的嫌疑,何必貪圖一時爽快而多嘴呢。
懷真便不欲再說什麼,隻笑道:“哥哥說哪裏話,並沒有什麼喜歡不喜歡的,隻是跟我不相幹罷了。”
說到這裏,便想把話題轉開,誰知正要開口,便聽到外頭春暉笑了聲,竟揚聲說道:“你倒是走什麼呢?”
懷真跟應佩麵麵相覷,不知如何,應佩便走出去看,卻見春暉正撩起簾子進來,三個人見了麵兒,應佩因問道:“哥哥在外頭跟誰說話?”
春暉眉開眼笑,便道:“我方才帶著小絕過來,本想進來跟你們說話的,不料在外頭反聽了你們說他……他大概是麵上過不去,便自去了。”
懷真心中一驚,立刻便回想方才自己可說了什麼露行跡的話不曾。
應佩怨念道:“哥哥也壞了,怎麼也不提一聲的?我們倘若說了些不好聽的,不免從此得罪他了。”
春暉便笑道:“你們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小絕並不是那樣的人,他因怕這個時候進來,反羞臊了你們,所以才悄悄地去了,還特意叮囑我不許聲張……是我忍不住才叫出來的。”
懷真聽到這裏,心裏似有個結,就也皺眉道:“不是這樣說,或許他嘴上不言語,心裏反而仇恨了我們呢?春暉哥哥隻管不當回事兒,何況……無緣無故的,貿貿然把他帶來這裏是做什麼?也不知道避嫌?以後若還這樣,看我不告訴大奶奶去。”
因淩絕拜了應蘭風,近來更是時常出入應公府,春暉從小跟他一塊兒的,也自恃跟懷真彼此都認得,就也沒格外避忌,此刻聽了懷真如此說,這才怕了,忙向懷真求饒,又說再不敢了,於是大家又說別的,才把此事撂下。
如此又過了數日,便到了女兒節,因應蘭風憐惜懷真自上京後,鎮日裏隻困在府中,等閑難得開懷,自個兒又在外放了許多年,白錯過那些好時光,好不容易回來了,自然要舉家和樂一回。
因此應蘭風便向著應老太君求了,隻說在這一日,要帶一家子出城去遊玩踏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