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應玉也聽聞此事,以她的性子,自然是呆不住的,便也央告應竹韻。
左右應竹韻也是閑來無事,當下便也帶了應翠應玉,要同應蘭風一塊兒前往。誰知同老太君一說之後,老太君便笑道:“既然都要動了,那不如也叫晏珂晏灝一塊兒跟著出去走走,他們自打來了京城,都不曾出去逛過,隻守在我老太婆身邊兒又有什麼趣味呢,你們須好生招待著。”應竹韻自然便也應承了。
因此這一日,一大早兒,幾輛馬車便準備妥當,從應公府出發,往城外而去。
應竹韻跟應蘭風、穀晏灝三人便騎馬在前,春暉跟應佩因有了官職,便不曾隨行,許源因為要靜養身子,也不曾來,這幾輛馬車內,應翠應蕊一輛車,應玉應懷真同車,李賢淑便同穀晏灝兩個一輛,其他幾輛則由丫鬟們乘坐。
且說馬車行著之時,應玉十分喜歡,趴在車窗邊兒上看了會兒,回頭對應懷真道:“多虧了二伯父有心,不然的話,幾時才能有這機會出來放風呢?”
應懷真笑道:“姐姐越發大了,怎麼還跟猴兒似的,快別在那窗戶邊上,給人看見笑話。”
應玉道:“怕什麼,趕明兒我還要學騎馬呢,誰耐煩總是坐在這裏頭發悶?”
應懷真便抿著嘴笑,道:“你若是敢騎馬,那可了不得了,哪裏有女孩兒騎馬的……隻怕驚世駭俗。”
應玉一本正經道:“怎麼沒有女孩兒騎馬,平靖夫人不是就會?她府裏也有幾個丫鬟姐姐,都是能文能武的,騎個馬算什麼?倒是你我,可恨生在這樣的府內……也不知道將來有沒有這個機會,試一試那種滋味究竟是什麼樣兒的。”說著,便惆悵起來,撅著嘴發呆。
不料懷真聽了,心中一動,低頭自忖:原來她也是騎過馬的,隻不過並不是她自己罷了,而是……被小唐抱著,在馬上呆過……偏偏那一夜,是不可說、也不能細想的,然而於那些噩夢之外,被他擁在懷中的滋味,卻叫她心底悸動,難以忘懷。
懷真想到那情形,一時便魂魄不屬起來,誰知應玉隻略悵然片刻,便又轉了性兒,撲到她身邊兒,便道:“我忽然想起來,你的表哥整日都在軍中,可不是每天都對著馬兒的,唉,一想到他們那樣縱橫馳騁的,何等快意,為什麼我不是生為男兒身呢?”
應懷真回過神來,便笑道:“你也罷了,總是我表哥不離口,你若生為男兒身,可怎麼還好不住口的提他呢?”
應玉聽了這話,頓時飛紅了臉,便道:“你這丫頭也是壞了,敢這樣跟我打趣兒,可不怕我告訴二奶奶去?”
懷真慢悠悠道:“你隻管說去,我可是心裏沒事兒的,隻要你不怕……”
應玉見她有恃無恐,自己臊得狠了,便來撓她的胳肢窩,懷真最怕如此,便笑得又躲又是求饒,應玉見她上氣不接下氣地,幾乎哭了,才便停手,道:“你可說嘴不說嘴了?你這丫頭,隻顧說別人。”
懷真拿帕子擦了擦淚,道:“我哪裏是說嘴呢,隻不過……倒是要認真說一說這件事才好,你別隻當我是玩笑。”
應玉一愣,見她神色正經,便試著問道:“這話什麼意思?”
懷真歎了口氣,思忖片刻,便說道:“前兒有九城巡防司陳統領家來向翠姐姐提親,我聽聞,這件事十有八九便要定了……翠姐姐若是定了,便輪到你了……”
應玉聽了,才又要撓她癢癢,心中一轉,便低下頭去。
懷真道:“然而我瞧著你,竟像是總惦記著我表哥,隻是,我說句不中聽的,我舅舅家裏,是行商的,隻怕你的心思是白惦記著了,別說老太君跟夫人,就算是三叔父跟三奶奶那關也過不了,因為我們素日相好,我才跟你說這些話,趁早兒便把此事丟開罷了,免得自苦。”
原來這兩年應懷真冷眼看應玉,果然一日比一日更上心李霍,但凡李霍偶然得空來一次府內,應玉必然會到,那種情形……讓她瞧著觸目驚心,竟想到前世自己對淩絕的那種癡念之態來,可是細想兩家的家世,便知道應玉是空念想罷了。試問世間又有幾個父母似應蘭風一般,不管應懷真喜歡的是誰,都會一力說好?
應玉聽了這話,心裏知道有理,其實她心底暗中也思量過此事,隻是無法可想,此刻聽應懷真也提出來,便皺起眉,半晌才道:“既然你同我說明了,我也不瞞你,我心裏的確……是有李霍哥哥的……”說到這裏,臉兒便紅了,那種嬌羞之態,跟先前的任性潑辣大相徑庭。
應懷真瞧在眼裏,就也低下頭去。
應玉把心一橫,又道:“先前倒也罷了,如今……既然翠姐姐定了,少不得我要找個機會跟娘說明……隻看爹娘他們的意思罷了,他們準我那自然是極好的,若是不準……”
應玉說到這裏,便紅了眼眶。
應懷真聽了,一時有些驚心,忙勸說:“快別隻是胡思亂想,且不說到底如何,就算不成,隻另尋別的好的就是了,何必先想不開?”
應玉搖了搖頭,道:“你又沒喜歡過一個人,又哪裏知道我心裏的苦楚?我不怕跟你說,我既然打定了主意,我的終身若是他才好,若不是他……活著也是沒意思了。”
懷真聽到第一句話,心中咯噔一聲,不由苦笑:那種求而不得的折磨苦痛,誰又比前世的她更明了?而聽到最後,一麵兒深明應玉的心情,一麵兒又後悔自己多提了這件事,反招惹出她這些話來。
隻不過縱然是不提,應玉心中自也是如此想的,於是隻歎了聲罷了,當下再也沒有說話。
如此馬車出了城,沿著大路走了七八裏路,便在城郊的洢水河邊兒停了下來,遙遙地望見前方一片緋紅若雲,又有屋宇若幹,正是一片桃林在望。
當下便驅車前往,在那屋舍之外停下,早有小廝前來告訴,說應侍郎攜家眷來此,讓不相幹的人暫且回避,隻留下使喚的人若幹。
由此丫鬟們下車,先伺候奶奶姑娘們入內暫時歇息,李賢淑趕過來,便也陪著女孩兒們往內而去,懷真抬頭看了一眼,見寫著“桃林觀”三個字。
原來每年春日,便有許多王孫公子出城踏青賞花,這桃林觀,正是因為這偌大一片桃樹林而得名,春日之時,每天也要招待若幹達官顯貴,並接受香火布施之類,早已習以為常。
且說李賢淑送著懷真跟應玉等進內,稍微歇腳吃茶,左右看了眼,並不見穀晏灝,當下便走了出來,本以為她落了後,誰知竟總找不見人,問了個丫鬟,才說穀晏珂並未進門。
李賢淑本不放在心上,才要回屋,心念一動,反倒是也出了桃林觀,站在那門口往兩邊一看,卻見右手的桃林邊兒上,有兩個人並肩站著,似正說話,定睛細看,果然是穀晏珂跟應蘭風兩人。
李賢淑當即皺了眉,慢慢往那處走了幾步,隱隱地聽到應蘭風笑了兩聲,然後穀晏珂笑道:“這一首雖然好,但所謂‘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我隻有些惱它太輕狂了,倒不如另一個灑脫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