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為難了片刻,還是先去尋李賢淑,一口氣跑到上房,那裏的人卻說二奶奶不在,叫他往老太君那邊去。
應佩心中焦急,忙忙地走到半路,忽然間一人從外頭進來,應佩一眼看見,頓時如見了救星,忙三兩步跑上前去,道:“父親!您可回來了!”
應蘭風見他神色慌張,便停住腳問道:“怎麼了?”
應佩忙把方才周嬤嬤領人搜查房子,懷真如何問出實情,方才自己無意中又撞見周嬤嬤帶人趾高氣揚地從應蕊房中出來,又如何偷聽到應蕊房中說話的事,統統跟應蘭風說了一遍。
應蘭風聽罷之後,卻並不見如何詫異,隻微微思忖,便仍叫應佩去找李賢淑,自己卻轉身,往前而行。
不多時候便來到應蕊房中,誰知屋內靜悄悄地,應蕊跟兩個丫鬟竟都不在此處了。
應蘭風站在空空的房中,半晌,才轉身自回到東院,見懷真正站在門口發呆,應蘭風便笑著走過去,道:“這門口上風大,又出什麼神呢?”
懷真見他回來了,心才安穩下來,便道:“爹,方才有人來搜檢房子……你可知道緣由了?”
應蘭風道:“才遇到你哥哥,都跟我說了。”說罷之後,便又一笑,拉住她的手,將懷真從門口帶到屋裏,溫聲道:“放心,這件事兒我盡都知道了,跟咱們不相幹,你也不必理會。”
懷真見他雲淡風輕的,雖然不信,但倒也不好一直追問,便又想到郭建儀,於是問道:“我聽聞小表舅遇刺了,爹可去看過他了?究竟如何呢?”
應蘭風道:“必然也是佩兒跟你說的?這個孩子幾時學的這樣嘴快。”
懷真見他仿佛是個責怪的意思,便道:“哥哥乃是好意,總比我從別人口中聽三不聽四的瞎擔心要好。”
應蘭風見她維護著應佩,才笑道:“爹知道你的心……也不礙事,隻是手臂上劃傷了一道,雖然不免受些驚嚇,總是有驚無險的。”
懷真聽他跟應佩說的一樣,才點點頭,應蘭風怕她心裏積壓著事兒,便故意又道:“你猜這一回,是誰救了你小表舅的呢?”
懷真有些意外,便問:“這個哥哥並沒跟我說,可是什麼人?”
應蘭風便笑道:“可不正是淩絕的兄長,親衛都統淩景深麼?虧得他當時率軍經過,不然的話可就無可挽回了。”
應蘭風說著,便又笑著讚道:“淩家這兩兄弟,一武一文,文武雙全,卻都是一樣出色的人物,不錯,不錯。”說話間,就又看懷真。
懷真察覺應蘭風的眼中別有深意,便哼道:“爹你不用這樣,但凡找到機會,就在我跟前兒變著法的誇他們……所謂‘知人知麵不知心’呢,世間多有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人,不然也就沒有衣冠禽獸之說了。”
應蘭風見她褒貶的這樣厲害,不由挑眉。懷真卻又歎了口氣,道:“罷了罷了,好好地又提他們做什麼,平添心煩……娘怎麼還不回來呢?”
正說著,外頭丫鬟道:“二奶奶回來了。”
懷真忙起身,抬頭就見應佩同李賢淑兩個進了門來。
李賢淑見應蘭風也在屋裏,不及理會,已被懷真迎著,問道:“娘,這外頭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李賢淑見她問,才歎了口氣,道:“這倒是也難說,先前我在老太君房中,忽然就把我打發出來了,有幾個老嬤嬤鬼鬼祟祟的不知怎麼樣呢,過了會子才又叫我進去,竟像是防著我,方才回來的路上我才聽佩兒說了,敢情是為了那什麼巫咒的事兒。”
應蘭風一字不發,李賢淑回頭看他,哼道:“你們這府裏越發厲害了,說搜檢就搜檢,床底下找出個作祟的偶人,第一個竟疑心到我身上,隻因三奶奶病了,每日裏都是我盡心竭力地操持,如今竟把我當賊一樣防備。”
李賢淑說著,不免又冷笑道:“方才佩兒又跟我說,原來是把蕊兒捉了去,竟是那丫頭弄得鬼,卻仍是一點消息也不叫我知道……我算是蕊兒半個娘,難不成是怕我護著她?或者是覺著我教導不力,仍是連我也懷疑上了?”
應蘭風咳嗽了聲,待要攔已經來不及,懷真聽見了,便忙問道:“這是什麼話,跟蕊姐姐相關?”
李賢淑沒想到懷真尚不知情,先看一眼應蘭風,見他麵色淡淡地,不免有些心虛,仍是道:“罷了,就算是瞞著一時,以後還能一直瞞著不成?如今人家已經是有心針對,又怕什麼說出來呢?”
當下,應佩就把在楊姨娘房中偷聽到的話都跟懷真說了,懷真抬手扶住額頭,半晌,便幽幽歎了口氣。
應蘭風見懷真如此,便又安撫說道:“不必先憂心起來,這件事未必是真的,又或許是別人栽贓的呢?”懷真微微點了點頭。
應佩聞言忙道:“必然是有人故意栽贓,方才她們在這屋裏亂搜,給妹妹跟我攔住了,然而我看那架勢,很有些窮凶極惡似的,其中不知有什麼鬼呢。如今又把蕊兒拉了去,也不知道將如何處置她?”
應蘭風不回答,隻對懷真和顏悅色說道:“真兒,你回房去,我跟你娘和哥哥商議商議此事。”
懷真詫異,不願離開,便問道:“有些什麼話,竟不能當著我的麵兒說?”
應蘭風道:“你年紀還小,且這些事不跟你相幹,難道我們三個竟料理不了不成?”
李賢淑聞言,忙也勸說:“好孩子,快聽你爹的話,回屋去罷,好歹我們商議成了,再跟你說就是了,自然不會悄悄瞞著你呢。”
懷真看看兩人,又看一眼應蘭風,終於低下頭去,丫鬟陪著,就自回房中去了。
應蘭風見懷真回房,才緩緩道:“我看這件事,隻怕不是外人弄鬼,府內其他人沒有這般膽量對太太下手,隻怕還是蕊兒一時想不開。”
應佩目瞪口呆,見他神色不愉,便道:“爹,好歹、好歹先救一救蕊兒妹妹呢?”
應蘭風淡淡道:“不用慌,一時半會兒是死不了的。”
應佩不明白他究竟何意,李賢淑道:“自然是不至於害死蕊兒,隻不過以後……可如何是好呢,這件事鬧得老太君都知道了,隻怕難以善了。”又道:“自打那小人兒拿出之後,夫人的情形果然好了些,如今已經能喝藥了,蕊兒到底是怎麼想不開,竟用這法子?”
應蘭風抬眸看向李賢淑,道:“事到如今,我且同你們說實話,蕊兒一直懷疑,是太太害死了她親娘的,故而才鋌而走險,用這法子替楊姨娘報仇罷了。”
李賢淑聽了,猛然也看應蘭風,卻並不言語。
應佩驚問:“這是真的?”
應蘭風道:“這個丫頭心性雖有些偏激,但如此的行事手法,不像是她一個閨閣小姐所能做出來的。”
李賢淑心中一動,便道:“你是什麼意思?”
應蘭風道:“她從來跟外頭的人接觸有限,又哪裏懂這些法子?我倒不是怕別的……隻是如今她人在老太君那邊,倘或……”
應佩聽了這種種言語,忍不住有些膽戰心驚。李賢淑冷笑道:“你的意思是,她會說是我教唆的?當初她就恨極了我,若是此刻說是我教導她這樣,倒也是有的。”
應佩聽了,忙道:“母親,蕊兒妹妹不至於如此!何況、何況……”
應蘭風點頭道:“何況倘若她真的有害你之心,既然能對太太下手,難道就不能對你下手麼?”
李賢淑方才其實也想過這個問題,此刻便不言語了。
應蘭風看看李賢淑,又看看應佩,將頭往後一仰,慢慢說道:“這件事尚不算完,隻怕還有後著,你們且等著看罷。”
李賢淑看著應蘭風似笑非笑的模樣,聽著那淡淡冷冷的聲音,不知為何竟有些心驚肉跳。
三人屋中說了片刻,應蘭風便起身往老太君處,入內拜見了,老太君道:“我正要命人去傳你,可巧你就來了。”
應蘭風便道:“可是為了蕊兒的事?”
應老太君望著他:“你已經知道了?不錯,正是為了她。”
應蘭風點了點頭,便道:“不知蕊兒怎麼說?我本來想問一問她,不料竟給老太君的人直接帶了過來,竟不得見麵兒。”
應老太君聽了這話,便冷笑說道:“你們房內教導出這樣的禍胎種子,差點幹出這種喪心病狂沒天理的事來,如今倒還想質問我嗎?”
應蘭風忙道:“孫兒自然不敢。”
應老太君淡淡說道:“何況,蕊兒一個丫頭,又哪裏知道那些厲害的害人手段?隻怕她留在你們那裏,也問不出什麼來,所以我特意叫人把她帶回來審問,何況她娘先前就不明不白地上吊死了,難保她也如何,放在我這裏倒是安穩些。”
應蘭風微微低著頭,聞言便道:“老太君,我想跟蕊兒見上一麵,不知可否。”
應老太君道:“她是你的女兒,難道不讓你們見,你去也好。”說著,果然叫了一個嬤嬤來,領著應蘭風便去見應蕊。
應蕊卻被關押在偏房內,有兩個極有經驗的嬤嬤看守著,見了應蘭風進來,又想上前,又自覺愧疚,便縮在角落裏不支聲。
那兩個老嬤嬤向著應蘭風行了禮,卻並不退出,隻站著說道:“老太君吩咐了的,不許我們離開這兒半步,倘若出什麼意外,我們都要擔幹係的。”
應蘭風便不理會,隻走到應蕊身旁,便問道:“蕊兒,你跟父親說,這件事當真是你做的?”
應蕊低著頭,並不說話,應蘭風道:“我好不容易跟老太君求了這個機會來見你,你當真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
應蕊聽到這裏,才抬頭,淚光盈盈問道:“父親是怪我了嗎?”
應蘭風看定應蕊的雙眸,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慢慢道:“若不想我怪你,你該知道自個兒應怎麼做。”
應蕊一抖,目光不由地躲躲閃閃起來,隔了會兒,才冷笑道:“父親是在怕什麼?我如今落得這般地步,你卻仍是在為她著想?想我娘竟是做錯了何事?我娘從來都是一片好心,憑什麼要落得那樣的下場?你不管不問也就罷了,如今我這樣了,也不承望父親援手,隻是若要我維護她,也是不能夠的。”說到最後,卻已經漸漸地不平起來,麵帶惱色。
應蘭風見她忽然說了這一番話,又見那兩個老嬤嬤在旁,應蘭風便點了點頭,道:“的確是我對不起你跟你親娘,當初去泰州的時候,本該不顧其他,也要帶著你們一塊兒的,竟是我欠了你們的。”
應蕊乍然聽他如此說,便又愣住了,半晌才哭道:“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我娘可還能聽見不成?當初你們回來之後,可知她有多高興?不成想你一步也不踏進我們院子,竟叫她白白指望了那許多日子,最後死也死的冤屈孤單!我怎能心安!”說到這裏,又大哭起來。
應蘭風聽到這裏,眼圈微紅,便上前一步,把應蕊慢慢地擁在了懷中。
應蕊愣了愣,身體有些僵硬,應蘭風把她抱住,手在背上輕輕地撫過,道:“好蕊兒,是爹對不住你們。”
應蕊聽了這話,複又放聲大哭起來,兩個老嬤嬤見狀,麵麵相覷,卻也不以為意。
應蕊正哭著,忽地聽到應蘭風在耳畔低語了一句什麼,應蕊一怔,又哽咽哭了起來。
父女兩個相處了半個時辰,老嬤嬤才催促應蘭風離開。應蘭風隻得放開應蕊,又仔細看了她一會兒,才起身往外而去,應蕊喃喃喚了聲“父親”,身不由己想要隨著他去,卻被老嬤嬤們攔住了。
又過兩日,應夫人的病已經大有起色,已經神智清醒,太醫們來看了,也說再吃兩幅藥就罷了,其他用補品等物慢慢調養即可。
與此同時,便有人說起應夫人這場突如其來的病症,據說是二奶奶跟應夫人素有不睦,才指使人所為。這些話在府內傳的隱秘,卻幾乎人人皆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