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唐把事情的經過,簡要地說了一遍,唐夫人又是悲傷,又且驚歎,到最後已經哭得淚人兒一般。
懷真也是傷心不已,但當著唐夫人的麵,卻不好過於悲傷,卻打精神勸慰唐夫人,好歹叫吃了兩口茶,又說道:“太太快別落淚,橫豎林伯伯的冤屈,皇上都已經知道了……太太且先不要管他離開的人,要知道,唐叔叔自昨日開始就在外麵奔波,不知道何等的費心勞神,太太倒是先陪著他用些茶飯才好呢?”
唐夫人聽了,好歹也止住了哭泣,仍然歎道:“真真是可憐了這樣一個忠良名臣,這一世勞碌,嘔心瀝血的,竟是為了什麼呢?罷了罷了……先不說這些了。”
這會兒丫鬟們把茶飯擺放妥當,唐夫人便握住懷真的手,又拉住小唐的手,對小唐道:“你也聽見你妹妹說了,別顧著傷懷,好歹先吃些東西……咱們娘兒倆都要好好的呢?”
小唐點頭,唐夫人又看著懷真道:“懷真在這兒陪了我兩天一夜的,也是勞乏了,來,好孩子。”
三個人因到了桌邊,唐夫人便督促著,好歹都吃了晚飯。
唐夫人因從昨日起擔驚受怕,又聽了小唐所說,未免悲慟,吃了飯後,同懷真對坐了會兒,覺著隱隱地有些頭疼,就服了兩枚平日裏慣吃的“養神定心丹”,早早地先去睡了,臨去又叮囑懷真早睡。
懷真送了唐夫人去了,不免想起小唐的話,不知究竟如何。
吉祥陪著她回到房中,洗漱過後,便道:“姑娘,明兒咱們就回去了罷?”
懷真慢慢答應了聲,總覺得心神不寧,走到窗口往外看去,見夜色沉沉,隱隱有草蟲低鳴……複回到床邊,卻又無睡意,思來想去,終究說道:“我心裏煩悶,要出去走走,你別跟著。”
吉祥見她坐立不安,本要勸慰,見她忽然要出去,便道:“姑娘,外頭黑洞洞的,又晚了,還是別亂走了,若是跌了如何是好?”
懷真道:“不礙事,我會留神,你放心……你先睡罷了,我逛一會子就回來。”
吉祥隻好答應了,便由得她去。
懷真安住了吉祥,便出了門來,在廊下慢慢而行,心想避著人,幸而白日裏都忙的很,夜間丫鬟們也少見。
懷真慢慢往小唐書房而去,遠遠地就見亮著燈,她瞧見了,反而有些猶豫起來,腳步便慢了。
如此遲疑之間,卻終究到了書房門口,見房門半掩著,一抹柔和的燭光自屋內出來,灑在地上。
懷真垂頭,盯著那一抹暖色,心道:“若無先前那些事,大概我也想不到別的,但已經有了先前那些,我怎麼還能這樣冒冒失失的……就算沒有人看見,自己心裏也過不去,罷了罷了。”
想到這裏,便一橫心,轉過身要離開,誰知腳下才一動,房門便被打開。
懷真驀地轉頭看去,卻見小唐正站在門內,此刻垂眸凝視著她,目光相對,便道:“怎麼不進來?”
懷真呆呆看著,便說:“這樣兒不合規矩。”
此刻萬籟俱寂,隻有夜風輕送,她身上有一股獨有的香氣,隨風回轉。
小唐道:“我懂你的心思,不會失了體統。”
懷真看了他半晌,不敢就信這話,便輕聲問道:“到底叫我來是有何事?”
小唐見她仍是固執,不肯進來,便歎了聲,慢慢握住她的手腕,道:“你來。”
懷真被他一拉,身不由己,邁步進了書房,小唐將她帶到書桌邊上,把壓在書下的一封信箋拿了起來,說道:“是為了這個。”
懷真按捺心中不安,凝眸看去,卻見的確是一封信,上麵寫著“毅兒親啟”,鐵鉤銀劃,風骨非凡。
懷真驚問:“這是林伯伯的筆跡?”
小唐點了點頭,懷真睜大雙眸,問道:“林伯伯給你的信?可……為何要叫我來?”
小唐雙眸之中亦別有深意,道:“你看了便知。”
懷真半信半疑,又望了他一眼,才將那信抽了出來,便在燈影下細看,卻見上麵寫得是:
“毅兒親啟:
我死之後,汝不可輕舉妄動。汝乃國之重器,不可染垢。後事我已交付景深,景深為人雖不擇手段,但我所為之事,非他不可。
然景深行事偏激,未免於壽限上有損,倘他有失,明慧同淩霄兩人,便托汝照料。為師九泉之下,也當含笑。”
懷真見了這寥寥數語,手指微顫,道:“這……這又是何意?”
小唐道:“你且往下再看。”
懷真經他提醒,才發現底下還有一行小字,便忙斂神又看,卻見寫道:
“又:懷真侄女,柔善聰慧,吾虧欠她極多,幸而一死,略可洗清些罪過,為師素來也知汝之心思,此後,望自珍惜。切記。”
落款卻是:心齋。
“心齋”,卻正是林沉舟在泰州時候曾用過的號。
懷真看罷,仍是懵懂不解,抬頭看向小唐,道:“為何林伯伯說他……虧欠我極多?他哪裏有虧欠我什麼?我、我不懂這話……”
又見“略可洗清些罪過”,心中猛然一顫,又不由難過悲感起來,道:“這是哪裏的話?難道林伯伯的死,還跟我有關?倘若跟我有關,那我、我豈不是……”
懷真說著,惶惑且怕,便不由地湧出淚來。
小唐把信拿了過去,重新疊好放在書下,又看了懷真半晌,便將她緩緩地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