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佩隻知道是極好的,便道:“妹妹真真兒是有心了,林大人在天之靈,必然喜歡。”
懷真點點頭,才把那供桌上的盒子好生地又收了起來。
應佩見了,不免又問是何物,懷真隻道:“是一樣故人之物。”並不打開給應佩看。
應佩倒也明白,便點點頭道:“既然如此,且好生收藏。”
兩個人回屋,吉祥才又令小丫鬟們把供桌等物都收起來。
懷真自進了屋內,就把那盒子小心放在櫃子之中,這物件兒,自然便是竹先生那日來送的,所謂“故人所贈”的樓閣金釵了。
竹先生當時雖然並未透露什麼,但懷真心思通透,見他為林沉舟之死感念非常,已經猜到了一半兒。
偏竹先生因悲感之際,又念出“狂儒醉劍鐵八卦”之語,懷真自然記得,當初林沉舟冒雨前來探望,臨去之時,也曾有同樣的話念出來。
懷真雖不知道所贈的這金釵到底有何來頭,是何用意,卻也感念林沉舟長者之心,又加上竹先生叮囑過不能給外人看,知道必然非凡,自然倍加珍惜收藏。
而懷真又因不能親去林沉舟靈前祭拜,這幾日裏,便調製了這一顆“信靈香”,選在今日,對天祈念,以盡自己一片心罷了。
如此,七七月半之後,小唐依舊便去城外給恩師祭祀。
騎馬行至半路,忽然見一人迎麵而來。小唐一怔,卻見那人一身灰衣,仍是奴仆打扮,頭戴著一個破舊氈笠,乍看去很不起眼,但小唐自然認得,這人正是應公府跟隨應蘭風的仆人招財叔。
小唐不由放慢了馬兒,眼見招財走到了跟前,似並未察覺他在,仍低著頭,默默無聲,躑躅而過。
小唐微微蹙眉,待要喚住他,想了一想,又且罷了,隻是轉頭目送招財遠去,見他身形依舊傴僂,看著就如一個遲暮老者一般,毫無異樣。
小唐瞧了會子,才又打馬往前,到了林沉舟墓前,翻身下馬,走到近前,正要祭拜,忽地見地上一片濕潤。
小唐單膝跪地,細看過去,卻嗅到淡淡地酒香傳來,小唐輕嗅片刻,臉色微變。
林沉舟一生清明,從不近酒色,然而小唐身為弟子,自然知道,在林沉舟愁懷無緒,或者獨坐落寞之時,會淺酌上一杯,他隻喝一種酒,名喚“桑落”。
而此時此刻,在地上灑了的,便是桑落酒。
——黃鶯亂啼門外柳,雨細清明後。
能消幾日春,又是相思瘦。
梨花小窗人病酒。
小唐驀地起身,驚回眸看向來路,自然早無招財叔的影子了。
隻凝望半晌,卻見有一匹馬也緩緩而來,小唐細看,卻見正是淩景深。
景深也看見小唐,上前下馬,便道:“我本想……約你同來,又怕不便,沒想到你竟先來了。”
小唐隻點頭,淡淡一笑。
淩景深看他一眼,又掃見地上的酒漬,便問了一句:“你已……拜過了?”
小唐便並不說招財叔之事,隻道:“不曾。”
兩個人便不再多言,灑掃祭拜了林沉舟,又化了若幹紙錢。
淩景深望著那火舌吞噬了黃紙,便說道:“明慧病了……叫我多燒些紙錢給林大人。”
小唐問道:“可請大夫看過了?”
淩景深垂眸,微微一笑,道:“並沒什麼大礙,隻是……倒是個好事,索性也跟林大人稟明一聲,明慧又有身孕了。”
小唐略覺意外,卻也無言,隻點了點頭,道:“恩師在天之靈,必也喜歡庇佑著的。”
淩景深應了聲,跪在地上,慢慢地磕了三個頭,才道:“大人待我恩重如山,您放心且去,我會謹記您的囑托,不會有失。”
小唐在旁見狀,不免想到林沉舟遺書裏所言“後事我已交付景深”,若林沉舟所說的是簡單的身後事,自然不至於告誡小唐“不可輕舉妄動”,隻是……林沉舟到底還有何事要淩景深去做?
風颯颯,小唐不由問道:“恩師臨去……可跟你說過什麼不曾?”
淩景深磕罷頭,緩緩起身,聞言沉默,過了片刻,才說道:“並沒其他,你不必擔心。”
小唐見他果然守口如瓶,便略一笑:當日在大牢裏,他問景深,在太子府的所為究竟是無意……還是被人指使,景深仍是不告訴他真相。後來還是林沉舟主動告知。
可見,景深的確是很忠於林沉舟的……這個,卻也是件好事。
然而,林沉舟所囑托的所謂“後事”,若是一般等閑,就不至於不許小唐插手,但倘若是什麼驚天之事,以淩景深的為人性情,也必然是會辦到的,隻不知到時候……又會是何等的情形局麵呢?
小唐心中自忖,卻並不說出來。隻道:“你如今……有妻有子,還有嫡母跟小絕……你且、多加留心罷了,萬萬不可再出事了。”
林沉舟遺書上說“倘景深有失”……可見他要行之事仍是凶險萬分,隻小唐不能窺探,便隻好叮囑罷了。
兩人目光相對,景深原本冰冷的雙眸中,也隱隱透出幾分暖色來,便溫聲道:“我知道了。你放心。”
小唐心中忽地又是微酸,便忙轉開目光,想了想,問道:“你身上的傷……可如何了?送去的藥膏用了不曾?”
景深道:“多謝,已經好了許多了。”
小唐便點了點頭,長長地籲了口氣,道:“也罷。”
此一刻,竟然不知道再說什麼……山風吹來,青草簌簌抖動,地上燒化的紙灰飛揚起來,竟盤旋著往空中而去,小唐抬頭看去,淩景深也仰頭,兩人便看著那飛灰,似是黑色的蝴蝶展翼,忽忽悠悠,便不見了蹤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