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懷真才明白應含煙為何容色憔悴,因勸慰道:“姐姐快別多慮,皇上倘若要對姐姐不利,早就開口了,哪裏會輕易叫你回宮……又過了這許多日子呢?”
含煙聽了這話,才又笑說:“你總是給我定心丸兒吃,我很該早些叫你進宮來陪的……隻是又怕我真的惹事,早早兒地叫你進來,反而不好……也因過了這幾日,見平安無事,才忍不住喚你進宮的。”
懷真聽了,便挨到含煙懷中去,輕喚了聲:“姐姐……”
含煙又抱住她,便抬手撫過她的青絲,道:“這宮裏看似平靜,實則……因此我雖想你,卻又不敢總叫你進來,生怕一個想不到,就害了你。”
懷真笑說:“胡說,哪裏有那麼多人想害我呢,我跟著宮內的人又都不相幹。”
含煙笑著看她,道:“你不知道……有時候,並不是誰跟誰不相幹的事兒,比如……皇上寵你,在旁人眼裏,就已經是莫大的‘罪過’了,你可明白這話?”
懷真心中一動,細細想來,當真有理。
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豈非便是如此。
兩個人便相依相偎,說了許久的話,眼見要正午了,應含煙早吩咐人備飯,不料竟有內侍前來,道:“皇上聽聞今日懷真小姐進宮來,特宣昭容娘娘同懷真小姐一同過去用膳。”
含煙領了諭旨,回頭便看懷真。
懷真明白她心底憂愁之意,此刻的應含煙早不是昔日才進宮不久的應含煙了,當初聽說皇上召她們用膳,何其喜歡,如今,卻反有些憂心之意,這便是曆練過來的了。
懷真向她一笑,便將她的手也輕輕握了握,含煙這才轉憂為喜,道:“罷了,難道反叫你寬慰我?”
兩人便隨太監前往,走了會子,含煙見路不對,便問道:“這是往禦花園去的?”
頭前那太監回頭笑道:“正是,皇上說今兒天色好,便叫在禦花園的凝香亭內擺膳。”
含煙聽了,才展顏一笑,對懷真道:“這可如了你的意了,可以一邊兒用膳,一邊兒看花兒。”
這會兒正是薔薇怒放的時節,更有月季,茉莉,梔子,鳳仙,丁香,白蘭等等,爭奇鬥妍,異香撲鼻。
懷真同含煙步過花叢,見前方果然有一座極大亭子,飛簷鬥拱,有一匾額,題名“凝香”,懷真便笑對含煙道:“怪道叫‘凝香亭’,這兒這許多香花,叫人熏熏欲醉了。”
含煙回頭,見她小臉兒上紅撲撲地,格外惹人憐愛,縱然萬花在前,也覺無色。
含煙便停了步子,端詳了一會兒花叢,竟探手,摘了一朵雪白梔子,招手叫懷真過來。
懷真莫名,隻好近前兒,含煙便把那梔子給懷真插在鬢上,又端量了片刻,竟笑著念說:“牡丹含露真珠顆,美人折向庭前過……可應了景兒了!”說著,就掩口笑了起來。
懷真正覺著她無端折花,舉止有些奇異,聽了這句,又見她凝眸而笑,頓時便緋紅了臉,道:“原來姐姐是拿我取笑!虧我以為你是正經好心呢!”
說著,便舉手要將花兒摘下,含煙便忍笑握住了她的手,道:“好妹妹,別摘,這樣很好,隻又太素淡了……錯了,我該摘朵豔色的替你簪了才是。”
原來懷真隻一身兒淡天青的衣裙,發端也隻斜插一個珍珠的簪子,除此之外,竟再無裝飾,然而膚色明皙,唇若塗朱,眉黛春山,卻更顯得清麗脫俗,若是再簪一朵豔色的花,反倒突兀,如今簪了雪梔子,通身更是毫無一絲兒煙火之氣,飄然出塵似的。
兩個人說說笑笑,便到了凝香亭外,抬眸一看,果見成帝已然在座。
隻成帝旁邊,另還陪坐一人,含煙看了一眼,便低頭對懷真小聲說道:“那是清妍公主。”
懷真微微應了聲,兩人便進了亭子內,行禮,成帝即命賜座。
自打懷真來到,清妍公主的目光便一直都在她身上,見是這般的品貌,雖同是女子,卻忍不住生出幾分“我見尤憐”之意,一時心中沉鬱自灰,竟然無語。
成帝便對懷真道:“你向來愛花,朕特意命人在此設宴,你可喜歡?”
懷真道:“多謝皇上,此處風景甚佳。”
成帝十分喜歡,便又問她愛吃何物,竟要再命人去準備,懷真便說道:“我向來不挑食,什麼都使得,不必特意費心。”
成帝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為何還是這般瘦弱似的?你瞧瞧清妍,雖比你大一歲,卻比你高這許多呢。”
懷真不免低頭,微笑回道:“公主金枝玉葉,我自然不能相比呢。”
清妍公主見她含笑低眉,並無絲毫驕矜之色,不由想到熙王先前那句話,此刻才道:“父皇,素來隻聽過懷真妹妹之名,今日一見,才知道果然是極好的人物,父皇很該早些叫我們相見才是。”
成帝道:“此刻也並不晚。”又看著清妍說:“素來你是個愛多嘴的,方才一直不做聲,朕還以為你見了懷真,有些怕生了呢。”
清妍便撒嬌道:“我卻以為父皇一見懷真妹妹,就不留心我了呢。”
成帝對這些小兒女之語十分受用,便又大笑起來。
頃刻間午膳便備齊了,成帝舉箸,因又對含煙道:“這幾日不見你,聽聞你身子欠佳,可看過太醫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