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古聽了這句,臉皮紫漲,道:“當時我不在城中,不然的話,又豈能給你們輕易得手?”
叫陳基的便冷冷笑道:“哎喲,這是什麼話呢,打輸了就說自己不在城中,我們舜人常說一句話——‘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想必王子也是不知道的,你們詹民國就算滅了,王子也仍是詹民國的亡國奴,難道一句‘不在場’,就能抵消了?”
溫平笑道:“陳主事可別這樣說,是我們皇上開恩,才肯同他們定了盟約,因此莽古王子這亡國奴倒是做不成的,‘縮頭烏龜’麼,倒是還使得。”
莽古本就是個性急的,聽了這些厲害的言語,哪裏按捺的住,當下便大吼一聲:“你們……你們欺人太甚!”把缽兒大小的拳頭提起,就要動手。
他的隨從見勢不妙,忙上前來,七手八腳地攔住了,禮部這兩人渾然不怕,溫平揣著手,越發笑道:“王子這教訓還沒得夠呢,才從京兆尹監牢放出多久?這回又要在禮部重地動手不成?”
陳基便道:“不妨事,反正一年半載地也不會回他們國去,少不得慢慢兒地吃些教訓,才能學乖呢。不過若敢在禮部撒野,隻怕也要關個一年半載,到時候出來了,或許就能回國了,妙哉妙哉!”
兩人一唱一和,嘲諷百出。莽古氣得哇哇大叫,雙臂一振,把隨從們都甩開,便要上前動手。
這會兒禮部的守衛們都聽見了動靜,紛紛跑了進來,兩下幾乎撞上,忽地聽有人道:“住手!這是在做什麼?”
莽古兩眼通紅,怒不可遏,聽了這個聲音,卻驀地止步。
溫平跟陳基兩人抬頭一看,頓時滿臉堆笑,紛紛見禮招呼,道:“是李小將軍來了!”
原來這來人,正是李霍。因有事來尋小唐,正好看見這一幕……而禮部眾人都也知道李霍是懷真的表哥,跟小唐關係自然更非比尋常,且李霍又是個正經軍功出身的人,去過沙羅,打過詹民……可謂九死一生,因此禮部上下見了他,都格外喜歡待見。
而對莽古來說,這李霍自然也是不陌生的,當初就是李霍帶兵突襲,才打破戰事僵局,一定兩方戰局輸贏的。
莽古雖然性子急躁,然而卻也算是個真性情之人,雖本國敗在李霍手中,卻也並不如何憎恨他,反覺著他有些本事,是個真英雄,所以心裏有幾分敬服。
因此方才李霍出言喝止,莽古才停了手。
李霍上前來,看了他一眼,道:“莽古王子在此做什麼?這是堂堂的禮部大堂,還要胡鬧起來了?”
莽古見他年紀雖不是很大,但因帶兵廝殺出身,身上已經略見一種凜然帶煞的行伍氣質,莽古便不敢輕視,因指著那禮部兩人,道:“我要見唐毅,他們不許,還辱罵我!”
溫平聽了,笑道:“惡人先告狀了呢?縮頭烏龜這一句,是誰先罵的?”
陳基也翻著白眼兒,道:“唐大人素來教導我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雞犬不存’,禮部上下都知道這理兒,莽古王子偏要來試試,又叫我們如何呢。”
莽古見他兩個明明生得挺秀柔弱,並不似他們國的人一樣膀大腰圓,卻偏偏牙口這樣犀利,通身更流露出一副“你奈我何”的酸腐氣息,他更是恨得牙癢,若不是李霍在前,便要上前一桶暴揍才好。
這兩人原本就不把莽古放在眼裏,本不怕他,又見李霍來了,更是心內發笑,因知道李霍素來敬重小唐,兩人又是親戚……便樂得更不饒人,且等著看戲呢。
果然,李霍聽他們說“縮頭烏龜”四字,便皺眉看向莽古,道:“縮頭烏龜罵的是誰?”
莽古被他一瞪,竟有些訕訕,因道:“我好好地要見唐毅,他們總是擋著,不許我見,我急了,才……”
那兩人聞言早就笑成一團兒,唧唧噥噥,樂不可支。
莽古還不知情,李霍卻明白了,心裏的氣才消停幾分,便忍著笑,隻跟他道:“王子且回去罷了,唐大人是我國重臣,每日要接見正經的各國使臣,處理舉國政務還忙的無法分/身呢,又哪裏能像是王子這般遊手好閑?趁著還未鬧出事來,王子且去!不然的話,隻怕此事無法善了。”
莽古雖然不忿,但聽李霍說了這一番話,倒是不敢造次,就哼道:“我隻是想跟他比試比試罷了,又並沒有惡意。”雖然這樣念叨,卻也不敢再無理糾纏。
李霍聽了,就把眼睛一眯,冷道:“王子還是把這心意滅了為好,我的功夫,還隻有唐大人的十之一二,王子若是真個兒想跟唐大人比試,不如先同我練一練手,倘若你贏得了我,再找唐大人不遲!”
莽古聽了,微微睜大雙眼,定定地看著李霍,一麵兒心裏有些不信這話,另一麵兒,卻又有些蠢蠢欲動,也生出跟李霍比試之意。
他的隨從們見狀,生怕再更鬧出事來,忙七嘴八舌上來攔著,好歹地把莽古勸著走了。
這粗王子去後,禮部這兩個人兀自笑個不停,溫平道:“當真是個無知之徒,白費我們在這兒跟他口舌半日。”
陳基笑道:“李小將軍說他‘縮頭烏龜罵的是誰’,他當真竟應了自個兒是‘縮頭烏龜’,我今兒能為這個笑一整天。”
李霍方才就聽出來了,當下也笑了一回,才問兩人道:“唐大人可在裏頭?”
這兩個見問,忙斂了笑,才正經地把李霍迎了進去,又入內通報。
小唐早聽說他們在外擋住莽古,竟全然不放在心上,聽聞是李霍來了,才忙叫傳。
頃刻李霍進內,先拜見了小唐,便落座敘話。
李霍雖然落座,卻仍不敢失禮,因略垂著頭,恭謹問道:“不知您傳我前來,有何要事呢?”
小唐一笑,把旁邊一份折子取過來,手指在上頭輕輕一敲,道:“前兒我看過了你遞給兵部的這份行軍記錄,因有一處不解,所以叫你過來,想再問問詳細。”
原來自詹民國回來後,李霍按軍中律例,便把作戰種種,從頭至尾寫了一份折子,呈送兵部查閱,再遞給成帝過目。
這份折子後來也是存在兵部記錄的,李霍見小唐忽然提起,有些疑惑,卻不敢怠慢,便道:“不知是哪一處?您請說,我無有不言。”
小唐道:“我因仔細看了一遍,發現你帶兵過暴沙坎的時候,遭遇凶險,所帶部下死傷過半,本以為會斃命此處,後來卻不知為何化險為夷了?”
李霍見他問起,此刻想想,仍有些不寒而栗,擰眉片刻,才緩緩道來。
原來這暴沙坎,是有名的凶地,地形複雜不說,另還有毒物出沒,然而翻過這地方,便能兵臨詹民國城下,因當時戰事有些膠著,李霍主動請纓,帶兵前往,當時壯懷激烈,乃是存著殉國之心了。
一路之上,雖有向導帶路,然而前前後後竟仍折損了三分之一的兵力,後來,一夜之間,便又死了一半兒士兵,死因,卻是被埋伏在黃沙底下的一種毒物蟄咬中毒而死。
當時人心惶惶,李霍下令全軍不許安寢,若有一人睡著,必須叫另一人在旁守夜,見了毒物,便立刻斬殺,這法子雖然略管用些,然而人的精力有限,那毒物卻是不知幾千萬的,哪裏能殺的窮盡?
如此一來,隻怕還未突襲成功,就已經全軍覆滅了,李霍這才明白,暴沙坎為詹民國“天然屏障”究竟何意,怪不得詹民國王竟完全不肯在暴沙坎一側陳兵,隻因這些毒物,便已經是他們最得力的士兵了。
李霍見這情形,便同那向導商議對策,然而那向導也是無計可施,道:“這毒蠍是最厲害的,所以當時將軍要從這裏過,我也曾進言不可,但凡被蟄傷咬傷,必然疼痛難當,就算僥幸得了性命,也要熬足幾天幾夜的非人痛楚。”
李霍皺眉,這兩日軍中許多士兵被咬傷,哀聲四處,讓人聽了都心驚膽戰,若不趕緊想法子,隻怕軍心渙散,不被毒蠍咬死,也自撐不了幾時。
李霍便問:“難道竟絲毫沒有法子可製?”
向導想了一回,道:“這毒蠍之中是有頭蠍的,最是凶狠狡猾,群蠍都聽它的號令,若是捉出來殺了,群蠍失主,或能退避,然而頭蠍藏於洞窟之中,被群蠍圍護,隻怕還未找到它,人就已經被咬殺了。”
就在兩人議事之時,周圍又有幾聲慘叫傳出來,令人毛骨悚然。
李霍知道是又有士兵被害,心中又驚且怒,正在此刻,一隻毒蠍從黃沙底下鑽出,往兩人身邊爬來,李霍見了大怒,起身上前,拔刀斬的稀爛。
那向導在旁見著,忽地有些驚疑,看了李霍半晌,欲言又止。
不料李霍身邊兒一名參將見他神情不對,又不似是被毒蠍嚇壞的,便問究竟。
那向導見瞞不過去,咳嗽了聲,才猶豫著道:“不瞞將軍,我因知道此地毒物厲害,所以進來之前,用祖傳的藥膏塗遍全身,因此那毒蠍從來不能咬我,然而方才,我跟將軍站在一處,那蠍子明明距離將軍近些,卻繞開將軍,似要來咬我,因此小人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