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7 章(1 / 3)

且說懷真走到書桌邊兒上,因見小唐垂眸研墨,麵色沉靜,竟是一副心無旁騖、不苟言笑之姿。

懷真見狀,不由想道:“他是為了正經要事才對我開口……也還是破天荒的,我隻顧高興了打趣,卻不知是不是惹了他不快?”

因懷真知道,小唐在外確是個無所不能的,從小到大,她心中對他的敬畏始終多於其他,雖不似李霍應佩等那種畏如天人,可也從不敢就肆意冒犯。

隻是因小唐挑明了對她的心意,又加上成親以來,竟是百般地疼惜寵愛,故而懷真也越發能同他賭氣說笑,然而一些破格的話卻仍是不敢說的。

方才因一時喜歡,才說了兩句,本來不以為意,然而見小唐是這個沉默不言的情形,心裏不由亂想起來。

懷真便隱隱不安,因瞅了小唐一會兒,見他始終不看自個兒,長指按著那漆金描梅花的一枝春墨錠,不緊不慢地仔細轉圈兒,隨著動作,硯內的水逐漸轉成濃墨之色。

懷真打量了會子,便道:“為何不做聲呢?我方才是玩笑話,莫非真惱了我不成?”說著,就微蹙雙眉,看向小唐麵上。

小唐聞言,略停了手,因淡淡地說道:“如何就惱你了?你隻快些過來,把方子寫下來是正經呢。”說著,便舉手,將那方墨錠又放在紫金銅烏玉玦墨床之上,又從筆架上挑了一支略細些的宣城筆,乃是檀香木雕纏枝蓮花紋的小紫毫,倒轉筆鋒,輕輕地遞給懷真。

懷真見他這樣,反倒是有些臉紅,暗思著自己果然是太冒失輕狂了,本不該同他亂開玩笑,當下不再遲疑,便上前一步,接過毛筆,低頭道:“多謝……”

小唐此刻已後退一步,仍是不見動作。

懷真提筆蘸墨,心中把那方子想了一遍……她原本記性就好,何況當初調那香的時候本也費了力,故而竟對那配方爛熟於心的,略一凝神思忖,便記了起來,因提筆寫道:“蒼術,五兩二錢……”

誰知才寫了一行,忽地覺得臉頰邊兒上濕濕暖暖地,懷真愕然,停筆回頭,竟見小唐不知何時來至身後,從後將她輕輕環住。

懷真不免詫異,因咬著唇,問道:“好好地正寫著呢,又做什麼?”

小唐將她攏在懷中,垂眸對上她黑白分明的眸子,輕聲道:“你隻管寫就是了,我看著呢。”

懷真同他對視片刻,吃不準他到底是要胡鬧……還是真心隻是看著,便說:“可不要胡鬧,我好不容易想起來,給你一打岔,不免忘了……”這不過是警戒他的話罷了,然而她自個兒忍不住,說到最後,便用筆頭抵著唇邊,抿嘴又笑了。

小唐柔聲道:“我自然是有分寸的……你若忘了,便幫你再想起來就是了……”說話間,便俯首過來。。。。。。

懷真咬了咬唇,略覺不妙,卻又不肯就疑心他,便仍回過身來,起了另一行,定神又寫:“艾葉七兩……”慢慢寫來,卻覺著身後那人,越發不安分起來,對懷真而言,這竟似是“猛虎在側,咻咻細嗅”,卻叫人如何才能定心?

懷真隻得竭力目不斜視,然而勉強寫到最後一個字,忽覺頸間細細地疼癢了一下,懷真縮頸笑了聲,手上頓時就歪了,一筆歪滑……筆尖勾勒的濃墨斜斜飛撩而去,像是誰慌了的神意兒。

懷真看著寫壞了的字紙,不由跺腳,又笑又惱,脫口道:“唐叔叔!你混鬧什麼!”說著便回過頭來,含嗔瞪他。

不料小唐正垂眸含笑細看,見狀,便又俯首過來,輕輕易易吻落。

懷真猝不及防,嚇了一跳,手中偏還提著蘸墨毛筆,怕弄汙髒了衣裳,不敢信手亂動,又且被他拘在書桌兒邊上,更加難得動彈。

這一刻,書房之中,寂靜無聲,隻仿佛聽到外間樹上,有蟬聲隱隱,更襯得此刻靜謐,仿佛能聽到極細微的呼吸聲。

半晌之後,才得解脫,懷真心頭窒息,一時之間,竟不知是要先罵他好,還是擱筆不寫……

不料小唐又溫聲說道:“不妨事,你且再往下寫就是了。”

懷真不敢置信,咬唇道:“你在跟前兒隻是鬧,我又如何能寫下去?”

小唐笑道:“我哪裏鬧了?並沒做什麼呢。”

這會子因是在他的書房裏,房門又且開著,懷真暗暗後悔……竟有騎虎難下之感,然而若想同他好生說,隻怕他未必肯聽。

橫豎這方子不算很長,若是凝神寫,片刻功夫也就寫完了,懷真便深吸了口氣,低低哼了聲:“早知道你是這樣兒……以後看我可還信不信你了。”說完之後,不免又長歎了聲,覺著這話自己先前仿佛也說過的,一時氣悶。

懷真哼說了句,便賭氣垂頭,提筆又寫。

耳畔聽小唐在後低低笑了數聲,懷真不由又是一陣心慌,隻好咬著唇不語,看著那白紙上一道橫斜,又歎了口氣,便又起一行寫:“檀香二兩,烏頭……”

雖已經盡量按捺凝神,然而到底不能做到六神清淨,那手未免發顫,雖一筆一劃寫著,有些筆畫卻透出些忐忑之意。

懷真心跳越發快,呼吸隱隱都有些急促,卻是哭笑不得,有心撂了不幹,又怕反而更惹得小唐逆反,隻好低低求道:“唐叔叔,你且消停些罷……”

小唐聽得她這般,更有些情難自禁,因見她的手輕抖,他竟探手出來,把她的手握住,道:“我來助娘子一臂之力。”

懷真一慌,由得他抓住了手,便往下又寫,正好是個“一兩六錢”的“一”,那一筆便順著橫了出去,倒是極挺直的,尾稍一頓,因懷真的手顫,便顯了幾分出來。

懷真呆若木雞,正不知如何是好,耳畔聽小唐靜靜地問道:“烏頭是一兩……還有什麼,怎麼不說下去呢?”

懷真身不由己地,隻模模糊糊看著眼前,腦中回想,口中則緩緩說道:“烏頭是一兩六錢……零陵香……一錢三分,藿香一錢六分,千金草……”

其他另有山/奈,莪術,川椒,細辛等……小唐遂推握著她的手,一勾一劃,又寫了妥當。

懷真恍惚著,聲漸低微,自個兒的手早不能使力,竟都是他導引著似的,眼看那字跡在手底一一躍然紙上,不似是她素日裏那娟秀雅致的字跡,反而多了幾分挺秀俊逸,隱隱風骨。

小唐寫的妥帖,便笑看懷真,見她已經麵若桃花,額頭上津津地有些汗意。

小唐見了,不免又湊上前去,忽地聽到外間腳步聲響。

果然是丫鬟前來,並不進門,隻是在門口稟明說道:“三爺,少奶奶,世子妃才回府來了,太太讓爺跟奶奶過去說話呢。”

小唐淡聲道:“知道了。”心中不由想敏麗在這會子回來,是不是有何事。

那丫鬟聞言便退了,懷真正無計可施,察覺小唐手上一鬆,她心中一動,趁機將他手臂一推,便從書桌後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