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真見無可避免,隻好邁步入內,上前見禮之後,抬頭看去,果然見淩絕跟清妍公主兩人在側,——清妍公主在前坐著,淩絕竟站在她身邊兒,楞眼一看,真真兒地郎才女貌,一對璧人。
懷真略掃一眼,不去細看,便隻垂眸朝上。
卻聽成帝笑道:“昨日就聽說你進宮來了,隻沒得閑見你……”
因說了兩句閑話,懷真一一答了,成帝又道:“你自然是從良妃宮內而來,她的病可好些了?”
懷真正要說此事,便謹慎說道:“雖有皇上關切,然而良妃娘娘身子仍是欠安,還須好生調理才是。”
成帝點頭道:“她是病了有一段時候了,正好兒因清妍的婚事,朕無法分心,待會兒少不得過去看看。”
懷真道:“有皇上疼愛,良妃娘娘的病該會好的快些,我先替姐姐多謝皇上。”
成帝看了她片刻,笑道:“難得你待她這樣情厚。”
這會子,清妍公主開口說道:“畢竟懷真跟良妃娘娘是堂姐妹呢,自跟別人不同。”
成帝也笑了笑,清妍公主便又看向懷真,因道:“上回在淩府裏……怎麼三少奶奶竟然身子不適了?我聽說後,也很是牽念著呢,如今可大安了?”
懷真道:“多謝公主,是吃多了兩杯酒,不勝酒力,還請恕罪。”
清妍笑道:“我巴不得你無事最好,又何罪之有呢。”
成帝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眼裏亦帶著笑意。
忽地淩絕說道:“公主便是這樣仁慈良善,什麼事兒都放在心上,方才還說懷真同良妃娘娘是堂姐妹,故而她們情厚,叫我看,公主待懷真,也甚是情厚的很。”說話間,雙眸之中溫柔一片,竟隻是看著清妍公主。
懷真聞聽此話,不期然又望見他眼中溫柔神色,心中一震,淩絕這樣的眼神,她卻是熟悉的很……隻不過很想當作什麼也不曾見罷了!
懷真便隻做無事,轉頭不看。
這一刻,清妍公主跟淩絕四目相對,看起來倒很是郎情妾意。
成帝大笑道:“果然是成了親了,故而什麼都也護著呢,朕倒是欣慰,淩侍讀,朕最疼的就是清妍了,有你照料她的終身,朕也心安。”
淩絕忙躬身行禮,道:“能尚公主,才是臣莫大的福氣,自然要體恤天恩,稟懷皇上之心,隆重善待公主殿下……不叫她受一點兒委屈。”
清妍已經羞得臉上通紅,便低了頭,輕聲含羞喚道:“淩郎……”
懷真坐在旁邊,隻當自己是泥胎木塑,無看,無聽,無覺……然而又怎生能夠?
這會子在她旁邊的淩絕跟清妍公主,恍惚之中,竟像是前世的淩絕跟她……同樣是他溫柔款款,同樣是她羞赧情切。
她恨不得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又想抓破或者打碎那所有……卻偏無濟於事,亦不能輕舉妄動。
成帝卻仿佛很受用這般情形,麵上始終帶笑,卻聽清妍又羞道:“淩郎……你莫叫父皇跟懷真笑我了……”
成帝道:“誰又會笑你呢?年少夫妻,本就該如此恩愛。可惜唐愛卿今日不在,不然的話……看著你們兩對兒,朕才真真兒高興呢,這可是朕成全的你們,偏都是神仙眷侶,天底下也再難另尋出一樣的來了。”
淩絕聽了“唐愛卿”三字,臉上的笑才一僵,卻又極快恢複如常。
懷真本想再細說含煙之事,不料淩絕跟清妍在此,因此反倒不好開口了,如此又應酬了兩句,便借口要回去探望含煙,便告退出來了。
懷真出了禦書房後,因想趕緊離開這個地方,便腳步匆匆往含煙宮中而行。
才走到半路,就見一個宮女迎麵來到,言說是淑妃娘娘在禦花園中,請她過去。
當下懷真便隨著前往,進了花園,遙遙地看見淑妃人在花叢之中,仿佛正癡癡看花兒似的。
雖然淑妃的年紀頗大了,但保養得極出色,如今花麵交融,看來竟隻有三四十歲一般,可見她年輕時候,必然更是美貌絕倫,用傾國傾城來形容亦不為過。
淑妃遠遠地看見懷真來到,便直起身子,凝眸看她,——卻見懷真一步步自花叢中走上前來,就仿佛記憶中那人也又自緩步踱上前來,向著她含笑凝睇,行禮道:“姐姐大安了……”
雖日色正好,淑妃卻覺得渾身毛骨悚然……
此一刻,竟有種難分是幻境還是真實之感,忙定了定神,才發現是懷真站在跟前兒,正給她見了禮。
淑妃暗中鎮定,才在臉上露出一個笑來,道:“你自禦書房來?”
懷真道:“是。不知娘娘傳臣婦前來,有何要事?”
借著明媚的日色,淑妃又看懷真的容貌,越看,越覺得驚心,此前她為何竟沒發覺?隻是昨日裏……懷真驀地挺身而出,擋住含煙,那似曾相識的舉止,柔中帶剛的決絕氣息,驀地把她心中遺忘的那一幕給點醒了……
幸而……如今仿佛不晚。
淑妃便笑道:“你可對皇上提了,良妃的病了?”
懷真見她出口便問這個,就道:“因皇上問,我便回了一句。”
淑妃笑了笑,移開目光,垂眸看向身邊兒一朵大月季,口中道:“皇上必然是說……以後會去看望良妃,本宮說的對麼?”
懷真微微蹙眉,不知她這話是何意思,莫非又是暗帶要挾?
懷真尚未回答,淑妃卻望著她,又笑起來,竟柔聲說道:“傻丫頭,你當如何?在這宮內,要想活下去,可不僅僅是靠皇上的心意呢。何況……君心似海,你又怎能摸得清皇上心中究竟在想什麼?”
懷真聽著這一番話,便道:“娘娘的意思,臣婦如何不懂的?”
淑妃抬眸,眸色迷離,道:“本宮知道你這丫頭聰慧,本以為你也似良妃一樣,是個膽小怕事的,不料竟是小看了你,然而你畢竟年輕不懂,你真當……本宮所做之事,皇上一點兒也不知道的?”
懷真聞言,猶如晴天霹靂,當下也看向淑妃雙眸,問道:“淑妃娘娘……你……究竟何意?”
淑妃向著她嫣然一笑,笑容裏竟猶有嫵媚之意,隻眼角的一絲魚尾,依稀出賣了她的年紀。
淑妃歎道:“傻孩子,皇上再怎麼英明,也不過是個男人,男子薄情,卻多自私,但凡是至愛心喜的東西,便想抓在手裏……至死不罷,這道理,你又怎會懂得?”
懷真果然聞所未聞。
淑妃說到最後,塗著蔻丹的手指一動,便將一朵開的正好兒的月季折斷,放在鼻端嗅了一嗅,右手一提,便把那花瓣兒一片一片地往下扯……
頓時飛紅自眼前亂舞出去,懷真定定看著,無端竟覺著淑妃並不是在撕扯花瓣兒,而是一個活鮮的生命,被她揪扯著,發出無聲痛苦的呻/吟,卻難敵香消玉殞之命數。
懷真驚心動魄,隱約明白了淑妃話中的意思,卻又不敢去信,眼睜睜見她蹂/躪那朵花,竟生不忍之心,便出聲說道:“若是真心至愛,就該好生保護珍惜,毀了又是什麼意思?”
淑妃的手勢一停,望著手中凋零的花兒,定定說道:“新人如花雖可寵,故人似玉由來重,花性飄揚不自持,還見新人有故時……你不覺著麼?唯有一死,才能永無變故,永不必背叛,長長久久地……全那忠貞兩悅之情?”
懷真聽著這話,隻覺得大有深意,然而如今倒不是追究其他的時候,懷真把心一橫,便道:“娘娘,我不信……皇上竟會生出害良妃之意,隻不過因你的私心,皇上縱然知道,也未曾發聲罷了,娘娘若因此就覺著奉命而行,隻怕大錯特錯了。我雖是區區一介臣女臣婦,卻也知道善惡,娘娘此舉,大幹天和,隻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