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淩絕同郭建儀提起在熙王府之事,正給小唐聽見。
原本小唐對此事也是心中存疑的——當初聽說郭建儀在熙王府內看上個俊俏的丫鬟,因此一度風流之類……小唐卻深知郭建儀的為人品性,絕不是那種無拘輕狂的,因此不免犯疑。
小唐也曾特意問過熙王,後來……更是攔住了懷真的車欲問,然而卻終究怕是自己多心,或者又害懷真不自在起來,故而竟作罷了。
如今忽聽淩絕話中有因,小唐驚心震動,然而出來之後,卻並不見了兩人的蹤跡……必然是郭建儀謹慎,所以拉著淩絕去了。
小唐在原地站了半晌,心頭不停地跳,平靜了一會子,才又往內宅而去。
此刻懷真正同一幹女眷喜樂,除了徐姥姥跟李舅媽李賢淑等一幹親戚,連容蘭也在,大家吃了一回酒,又都圍著那孩子說笑。
懷真本對孩童沒什麼特別的喜好之心,前世雖嫁了淩絕幾年,不知何故,一直都沒有喜信,橫豎淩絕從不提此事,偶爾她說起來,淩絕每每皺眉,竟是一副不喜的模樣,那時候懷真亦年紀不大,何況隻要有他便足夠了,因此也從未想過生子。
今生嫁了小唐,情形跟前世大相徑庭,然而小唐是個有算計的,體恤她年紀小、身子弱,那生產之事又格外凶險,因此小唐自有主張,早找了夏太醫配了藥,想叫她養好身子,過幾年再生也不遲。
這會子,懷真仔細打量應玉李霍的孩兒,見那小孩子裹在繈褓裏,看來嬌小柔弱,迷迷瞪瞪,世事不知的模樣……懷真看了會兒,便不再說笑,隻轉回頭去自己吃了口酒。
容蘭坐在她身邊兒,見她不言語,便小聲問道:“怎麼妹妹還沒有信兒麼?”
懷真輕輕搖了搖頭,並不做聲。容蘭因笑道:“你畢竟年紀比我們都小,倒不著急的。”
懷真聽她的聲音略甜,便轉頭看向她,忽見容蘭笑隱隱地,懷真心中一動,便問道:“姐姐莫非也……”
容蘭掩口一笑,向著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懷真詫異,睜大雙眸看她,不想張珍跟她竟如此之快!
容蘭見她驚訝,便湊近了,小聲說道:“已經有兩個月多了……我隻先跟你悄悄地說,你別聲張。”
懷真又驚又喜,便也低低笑說:“恭喜姐姐了。”忽地想到前世——張珍是有一對兒龍鳳胎的,於是懷真看一眼容蘭……這一刻,當真是驚喜非凡,隻是心裏知道的,卻不好說出來罷了。
又坐了會兒,外頭忽有小丫頭來,道:“三少奶奶,唐三爺叫奴婢來傳,請您出去說句話。”
懷真一怔,容蘭便悄聲笑道:“早聽說三爺是最疼妹妹的,不過一會子不見,就來尋了。”
懷真怕再引別的人也來打趣,就忙起身,隨著那丫頭往外,走到院落角門上,果然見小唐站在那廊下,正低頭思忖著什麼。
那丫頭一指,自也退了,懷真便走到跟前兒,笑著問道:“好端端不在前頭吃酒,跑來這裏做什麼?”
小唐抬頭,見她在跟前站著,笑影明媚。小唐唇角微動,卻隻道:“咱們回府去罷?”
懷真聞言,十分意外:“這會兒就回去?”
這時侯大家還在吃酒,不到散席的時候,何況因今兒來的都是親戚,懷真也很想跟徐姥姥容蘭等多相處一會兒,一時竟舍不得。
小唐心中隱隱地有些急躁,卻不願顯露出來,隻道:“現在不成麼?”
懷真道:“倒是有些倉促了……”
懷真說到這裏,忽地看著小唐神情,依稀瞧出些不對來,便忙問道:“是怎麼了?莫不是有事?”
小唐見她疑心起來,並不回答,隻是又壓了壓心底那股躁動,道:“不必擔心,並沒有事。”
懷真又問道:“爹還在前頭吃酒?”
小唐道:“嶽丈正陪著大人們……好好的。”
懷真略鬆了口氣,猜不到究竟還有什麼事,小唐見她留戀此處,又聽提到應蘭風……倘若此刻急著走,倒是未免會讓應蘭風疑心,何況郭建儀……
小唐就不提其他,隻道:“並沒別的事了,隻是……我有些想你。”
懷真正在亂猜是不是張珍等鬧出什麼事來,聽小唐如此說,才忍俊不禁,笑道:“如何又瞎說了。”
小唐望著她嫣然笑意,忽然喉頭一梗,竟道:“懷真……你親一親我。”
懷真不想他竟會在此刻說出這句,便又笑說:“胡鬧。若是沒有別的事,我可進去了?”
小唐輕輕拉住她的衣袖,竟帶幾分央告,道:“這會兒沒別人,你親一親我,不然,咱們就回府去。”
懷真明知是他胡賴,然而見他雙眸盯著自己,一片急切盼望,倒是不忍拂逆,又見周圍果然靜靜地,懷真同他對視片刻,便歎道:“真是沒有法子……”
果然上前一步,踮起腳尖,略仰起頭來,在小唐唇上輕輕地啄了一下。
小唐順勢攬住她的腰,便把這淺淺一吻變作纏綿深吻。
半晌,懷真已然臉上通紅,又怕給人撞見,慌得推開他,低低哼道:“下回我可不上當了。”紅著臉,轉過身便往內宅回去。
小唐目送懷真離開,凝視良久,才轉過身,沿著廊下走到角門處,將行未行,終於一步邁出去,果然見門外站著一人,青衣如素,臉色微白,正是郭建儀。
小唐抬眸看他,郭建儀也淡淡地望向他,小唐便道:“方才唐突,讓郭大人見笑了。”
郭建儀一笑轉頭,道:“唐大人既然是故意如此,又何必再說這話。”
小唐也笑了笑,道:“郭大人快人快語,我倒是從來欣賞的……既如此,為何不把熙王府的事兒也同我明白說知?”
郭建儀聞聽,臉色不由一變,因而無語。
小唐眯起雙眸,道:“怎麼?莫非難以啟齒?”
高牆兩扇,甬道空寂,隔著院牆,仍能聽到前頭那些軍官們呼喝勸酒之聲,更顯得此地格外靜默。
郭建儀長久無語,然而他若不說,小唐自不知實情,隻怕亂猜起來,更是難堪。
郭建儀想了片刻,便道:“我從來問心無愧。”
小唐點頭:“你在別的事上頭,也的確是問心無愧,但是在懷真身上,也能是這般?”
郭建儀見他已然明說,沉默之後,便一笑道:“你說的不錯,我對懷真一直有心,此刻依舊如此心意不改。——既然你明白這個,那就好好地珍惜她,否則,我是不介意的,我說過,我願意等。”
小唐從來喜怒不形於色,聽了這句,卻幾乎忍不住。
郭建儀渾然不懼,仿佛並未察覺他身上散出的怒意,抬眸同小唐對視,道:“我現在要去見懷真,你自也攔不著。”
小唐見他邁步欲走,手一動,便攥住了郭建儀的手腕。
郭建儀雖也習武,但卻隻是強身健體罷了,同小唐完全不能相比,頓時隻覺得手腕劇痛,仿佛要被人捏碎了。
雖然如此,卻仍是麵不改色,隻眼神冷冷地看著小唐,有些譏誚地說道:“唐大人就這樣霸道?”
小唐深吸一口氣,才壓住心中怒意,抬眸看向郭建儀之時,雙眸已經恢複清明:“你無非是……不甘心,不相信。”
郭建儀微微眯起眼睛:“哦?”
小唐道:“你不相信,我會同懷真一輩子,你不信我對她是真心。”
郭建儀挑了挑眉,露出幾分笑意:“恕我直言,唐大人這樣的人物,本來該娶的就是林小姐那一類的,懷真……不適合你。”
小唐也笑起來,這會兒才鬆開手,道:“那你等著看就是了。”
兩個人目光依舊相對,郭建儀揉了揉手腕,邁步走開,將出門之時,忽地止步,道:“隻願如你所說,我隻是她……一輩子的小表舅,看著她好……也是無妨的。”
郭建儀說了一句,回頭看了小唐一眼,便淡淡一笑,進內去了。
過了晌午,來客陸續散去,懷真因惦記小唐,又加上心中有事,便也早早地辭了徐姥姥跟李賢淑等,同小唐一塊兒出門,上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