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真聞言,緊緊皺眉,這些話,在先前她還不“認得”小唐之前,隻怕倒也沒什麼,如今……竟不能忍聽到別人這般說他。然而這個人話語之中,不管是對成帝,肅王還是小唐……都是一視同仁的厭憎口吻,可見這人不屬於他們任何一派。
懷真先前擔心的就是他是肅王的人,如今揣摩其意,複略安心。便道:“那你又是何人?”
這人頓了頓,似又想了片刻,說道:“你可以喚我’阿劍’。”
懷真本不是問他名字,然而見他這樣說了,便道:“原來,是阿劍……先生。”
阿劍微微歪頭,道:“我年紀很大麼?”
懷真一怔,見他的臉在燭光之中,麵目模糊,看不出什麼年紀來,隻是方才看著背影,無端給她一種略蒼老之感罷了,於是道:“我委實不知……您的年紀……”
阿劍笑了笑,忽然抬手在臉頰上輕輕一撫,自言自語般道:“也是……我差些忘了。”
懷真不明其意,阿劍垂眸想了片刻,便起身往懷真這邊兒走來,懷真不由後退,被他一步一步,逼迫著退回了梳妝台前。
懷真咽了口唾沫,壓著心底不安,竭力將聲音放的緩和,道:“阿劍……你……你到底是什麼人?今晚上……是為救我的麼?”
阿劍站住腳,看了她片刻,道:“別怕,我的確是為了救你而來,至於我是什麼人……”他忽地伸手,在懷真的鬢邊一拂。
懷真驚心之餘,卻忽地覺得眼前一暗,身不由己倒了下去。
阿劍順勢將她攬住,抱到榻邊放平,懷真昏昏沉沉,竭力睜眼看去,卻見燭光搖曳中,依稀似見到一張極俊秀清挹的麵容,仿佛真切,又似幻象而已,一閃即沒。
懷真再度醒來之時,卻聽到耳畔有人道:“你且回去,此事不許對任何人提起。”
另一個人應道:“是。三叔……我……”
那人道:“不必說了,我知道你盡力了。”
懷真聽出是小唐跟唐紹在說話,忙睜開眼睛,卻見風呼啦啦掀開簾子,頓時日影滿目,刺得雙眼有些生疼,不由微哼了聲。
忽然日影一暗,光線明滅中,有人到了跟前兒,俯身看她,懷真眨了眨眼,喚道:“唐叔叔……”一時反應過來,忙張手要抱他。
小唐舉手將她抱了起來,緊緊摟入懷中,懷真起初隻顧歡喜了,竟忘了昨夜的事兒,臉在小唐肩窩裏蹭了兩下,才驀地想起來,身子一震,忙鬆開手。
小唐見她有異,問道:“怎麼了?”
懷真呆了呆,道:“昨晚上……”
小唐凝視著她,懷真忽地又想起方才隱約聽見他跟唐紹的話,又想到昨日殿內那場駭人的爭鬥,一時竟不知先說先問哪一件好。
小唐打量著她的神情變化,溫聲道:“別擔心,都過去了。”
懷真複回過神來,道:“昨天……淑妃……紹哥哥沒事兒嗎?”
小唐“嗯”了聲,道:“他負了傷,然而沒有大礙。”
懷真點頭道:“多虧他帶人及時趕到,不然的話……含煙姐姐!還有淑妃跟肅王呢?你如何在……”說到這裏,才發現自己人在馬車中,仿佛不是在宮殿內了。
小唐見她問起這麼多來,便道:“良妃無事,原係中了魘魔法罷了,皇上也被救下了,太醫正診治……淑妃跟肅王都被押下,已經複天下太平。”
懷真心中果然有無數疑問:“你莫非早就知道會有此事?”
小唐搖了搖頭道:“並沒想到肅王竟這麼快動手了,差點兒有些猝手不及,我也聽紹兒說了宮內的事,幸好你及時攔住了良妃……又阻了淑妃,不然的話,當真給他們放了肅王進宮,可就難辦了。”
懷真愣了會兒神,聽到含煙無事,謀逆被平,微微有些心安,驀地又問:“我爹爹跟娘他們呢?”這種大事,倘若在城中有些刀兵起來,隻怕傷及無辜。
小唐笑道:“無礙,我派人去看過了。”
懷真這才長長地出了口氣,小唐看著她,忽然問道:“昨晚上,你如何去了昔日德妃住的宮中?”
真真兒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懷真的心猛地又揪起來,道:“你、你都知道了?”
小唐凝視著她,略略苦笑。
原來昨日,肅王府來的人向小唐說了一個驚人的消息:肅王世子竟於昨夜時候離世,然而肅王府卻壓下此事,秘而不宣,敏麗情知有異,才想方設法,叫人帶了這個消息出來。
小唐聽說之後,便料到肅王大概是意有所圖,他先去的便是熙王府,趙永慕近日已經能下地走動,小唐見了麵,便道:“如今形勢不妙,這兩日你切勿出外走動,多留意下人,別叫人趁虛而入。”
熙王色變,道:“可是二哥……”
小唐道:“隻怕是不免的,如今隻看何時行事罷了。”又略說幾句,便匆匆離去。
誰知雷霆萬鈞地,果然便出了事。因兵部是受控於肅王,當夜,原本駐紮在京郊大營的五萬大軍悄然調動,在黃昏之後,夜幕降臨之時,便逼近城下。
九城畿防卻也是肅王的人馬,正是淩景深任副指揮使,因此竟並未把此情往上呈報,隻等號令一出,便開城門放大軍入城。
再加上淑妃裏應外合,此計可謂天衣無縫。
肅王在黃昏之初便已要入宮,不料宮門緊閉,肅王便隻等淑妃在內行事,等候之時,府兵逐漸聚集,九城的人馬亦分頭而為,肅王等的不耐煩,便欲發號令叫大軍入城。
正在此刻,便見一隊人馬而來,頭前燈籠高懸,寫著一個“淩”字,肅王知道是淩景深,定睛細看,卻見景深押著一輛馬車前來。
肅王隱隱見馬車上是熙王府的令牌,便笑了起來。
這會兒馬車上前,淩景深下地道:“王爺,微臣把熙王爺請來了。”
肅王道:“你倒是個急性子。”說話間,熙王趙永慕從馬車上下來,驀地見周圍這許多人,便道:“王兄,不是說要入宮見駕,如何這許多人在此?”
肅王冷笑不語,隻道:“你的傷好了?”
熙王道:“已經好了大半。”
肅王道:“你覺著,是我派人行刺你的?”
熙王搖頭,蹙眉看著肅王,懇切道:“我如何敢這樣想?您畢竟是我的二王兄,我們兄弟三人,大哥已罹難,隻剩下你我手足,當要珍惜才是。”
肅王聽了,大笑起來,道:“你不必對我假惺惺的,行刺之事,不是你,就是我,難道還有別人不成?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你卻又說這話?難道是想求饒麼?”
熙王擰眉道:“王兄何出此話!我又為何要告饒?”
肅王望著他,歎道:“太子在時,我們雖然不能小看你,卻也並未就放在心上,沒想到你雖看似毫無動作,卻竟是這樣居心險惡,太子遇伏,父皇隻當是我做的,已經很不喜我,這倒也罷了,沒想到你又遇刺,好一場苦肉計,讓父皇越發待見你,不然的話,立儲之事,何必拖延至此?還不都是你一手掌握?”
熙王擰眉叫道:“二王兄!你誤會我了!”
肅王冷冷覷著他,道:“我跟太子相爭,反成全你得漁人之利,若我還不行事,等父皇立你為太子就晚了,是你們逼我如此。”
熙王一怔,環顧周遭,道:“你……你這是想……逼宮麼?”
肅王笑道:“我的確也熬得夠了,倘若敗在太子之手,倒也罷了,畢竟這位子是他應該得的,然而若是敗在你的手中,卻叫我死也不能瞑目。”
熙王後退一步,搖頭道:“哥哥若如此,可就是亂臣賊子了!還請懸崖勒馬回頭是岸!不然若是給父皇知道了,隻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