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0 章(2 / 3)

小唐一怔,又惱又是啞然。

騁榮卻又低頭,笑道:“自然了,百年才出一個平靖夫人,其他若有人敢出頭露麵,隻怕在舜人看來,便如傷風敗俗的異類一樣,隻怕是容不下的……”

騁榮說到這裏,忽地有幾分唏噓,又一笑道:“我知道唐大人見識高明,不是那等迂腐之人,才同你說了這些,若有逾矩,再請恕罪罷了。”

小唐看了她一會兒,沉聲道:“公主不是舜人,不知者不罪。”

騁榮公主這才抬頭一笑,道:“多謝唐大人,既然如此,騁榮不再相擾,便告退了。”

小唐起身,拱手相送,騁榮公主看他一眼,邁步往外欲行,忽然止步,回頭說道:“我知道中國往前,有一位製香大家,名喚徐鉉,也是一位能臣,如何這樣的人能名垂青史,似三少奶奶這般……明明是致勝之機,能救千萬人性命的,卻隻是一介女流,籍籍無名?”

小唐複又擰眉,忍不住抬手在胸口輕輕捂住。——原來騁榮說的徐鉉,他自知道,此人曾官至散騎常侍,世稱徐騎省,曾修《說文解字》一書,性喜香道,伴月香——正是他的首創,昔日懷真調出來,如今還在小唐懷中。

騁榮見他不語,便一點頭,道:“唐大人留步。”因粲然一笑,轉身自出門去了。

小唐默然抬眸,見她大步流星而去……並不似舜女一般“笑不露齒,行不動裙”……小唐自也知道詹民國民風彪悍,女子跟男人一般也能上戰場,進朝堂,然而聽騁榮當麵說起來……到底是叫人難以接受。

小唐回身之時,將懷真如騁榮這般在外行走的情形略一想,真真兒是不寒而栗,先前懷真沒嫁過來,他兀自鎮日不安呢,更加不必提別的了。

隻因騁榮這般舉止奇異,小唐生疑,暗中又命人將騁榮的身世來曆等詳查了一番,原來騁榮的生母果然是舜人,也曾是西北那邊世家大族裏的小姐,隻不過年少時候,因貪玩出外遊逛,被陌生男子窺破,偶然有些拉扯……事情傳揚出去,這小姐的名聲便也壞了,竟無人敢娶,流言蜚語眾口鑠金之下,竟差點自盡……後來不知如何到了詹民國,卻被先王看中,選為後宮……但雖然如此,卻始終不被家族接納,仍視作洪水猛獸一流。

隻怕騁榮知道她生母之事,心內耿耿於懷,故而對舜這種風俗有些不敢苟同罷了。

小唐搖了搖頭,且按下此事,回到室內,便命同文館之人前來,問起通曉新羅國言語的館士,答曰精曉新羅國語的有六人。

這同文館又叫四夷館,館員數百,都是些通曉臨近幾國言語、研其曆史之人。小唐掂掇片刻,因道:“自打上回出使新羅,也已經過去十數年了,上次新羅國派人來朝,我見他們有些偷懶倦怠之意,你且督促著,有道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改日我若用到之時,但凡有不力者,我不輕饒。”主事忙應承了,便退了下去。

新羅國原是舜的附屬之國,國中上下,處處效仿中國的穿戴習俗等,且年年派朝臣來納歲朝貢,新羅國內自也不是年年太平,也時常有政權更替,但不管是哪個王上位,都要向舜俯首稱臣,也要舜的禮部派人前去冊封,才能算是正統。

上回新羅國派了使臣來,小唐也是接見了的,那使臣倒是也說的一口生硬的中國話,雖然有時候詞不達意,但大略意思,卻不會出差錯。

因交流便宜,自然便未用上同文館的人,加上新羅太平無事,當時小唐也並沒格外留意,近來因接到新羅內的密報,因此才又想起此事來,便特意叮囑了一番。

且說小唐料理了公務,正欲回府,卻有人來報了一個消息:原來是肅王在牢獄之中自戕了。

自從起事落敗,肅王跟其一幹黨羽便被囚在天牢之中,也處決了許多底下之人,然而要如何處決肅王,成帝卻遲遲未曾下令,然而如今肅王自戕,這個消息對小唐來說,卻也並不覺得意外,既然犯下的是謀逆之罪,肅王遲早晚都是要人頭落地了,他能撐了這許久,才是叫人詫異的。

小唐把這消息按下,便出門回府,走到半路,忽地看見唐府的馬車遙遙從前頭的路口來了,小唐很是意外,急急打馬趕上,那隨車的小廝見是他,忙下馬請安。

小唐問道:“這是去哪裏了?”

那小廝行禮道:“是良妃娘娘傳三奶奶進宮,才回來呢。”

小唐一怔,忙翻身下馬,又輕輕一躍,進了馬車裏頭,入內果然見懷真靠著車壁坐著,臉色有些不大好似的,丫鬟們卻都不在身邊。

早小唐在外問話之時,懷真就聽見了,見他入內,卻隻是看了一眼,就又垂了眼皮。

小唐挪到跟前,握著手笑問道:“進宮去了?”

懷真“嗯”了聲,越發垂了頭。

小唐見她神色有異,便也略俯首仔細打量她,隻做無事似的,問道:“良妃娘娘召見你,說什麼了呢?”

懷真並不回答,小唐因一提到“進宮”,就如戳中心病一般,此刻見懷真如此,更有些不安,便仍笑道:“怎麼了,如何不同我說話?”——待要把今兒見過騁榮公主的事兒說出來因她留意,忽然想到騁榮公主說的那些不經之談,頓時又打住了。

懷真仍是一聲不響,小唐隻得抬起她下頜,道:“到底是如何了?”

懷真被他抬起臉來,無法抗拒,卻看他一眼後,又淡淡地垂了雙眸,小唐見她不回答,心裏暗暗著急,便索性親到唇上。

懷真一顫,將他推開,忽地竟然問道:“我的那支金釵呢?”

小唐聞言,通身一震,一瞬竟也沒了話。

懷真這才複又抬眸,凝視小唐道:“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那日太姑奶奶不是順路進宮帶我出來的……是你請動太姑奶奶的,你拿著金釵問我是誰給的……那時候你就知道了,是不是?”

小唐再聽了這幾句話,心通通亂跳,深吸一口氣,說道:“你、你聽誰說了什麼?”

懷真忍無可忍,舉手在他胸口用力捶了兩下,忍淚說道:“這會子了,你還來試探我?我聽誰說的有什麼要緊,我自知道了,原來我不是平白去的永福宮,原來你也不是無端從永福宮找到我的!原來德妃娘娘是我的……”

懷真說到這裏,小唐舉手將她摟入懷中,便輕輕捂住了她的嘴……一時卻也不知道跟她說什麼好了。

馬車之中,一瞬靜寂異常。

原來,懷真今日入宮,的確是應含煙相請。

因自從肅王起事之後,再也不曾進宮相見,又加上那一日含煙被淑妃用魘魔法操控,情形著實怕人的很,何況她曾持刀要“害”成帝,雖然被攔下,但畢竟也有此事,若被人當做把柄,隻怕不可善罷甘休。

因此懷真很是惦記擔憂含煙,隻是從小唐口中聽說她無礙,才暫時放心罷了,如今見太監來請,便忙入宮相見。

兩個人在宮中相見了,卻見含煙雖比先前略瘦了幾分,但是看來精神尚好,不知是不是因盛裝打扮的緣故……瞧著比起先前,身上仿佛多了一絲什麼。

懷真想了許久,才覺出是一種篤然冷靜的氣質,這在之前的含煙來說,委實罕見。

畢竟含煙生性膽怯內斂,雖然升了妃位,卻也一直都戰戰兢兢地,又因被淑妃百般壓製了那許久,性情更是透出幾分唯唯怯懦來……一度被戕害卻還不敢出聲反抗。

兩人相對坐了,含煙照舊打量了懷真一會兒,見她如舊,便也放心,因問說道:“近來府中可都好呢?”

懷真道:“都好,姐姐也好?”

含煙一笑不答,隻慢慢抬手,握住懷真的手腕,拉到跟前兒去,就把她的袖子撩起來,看底下,卻見白膩無瑕的肌膚上,一道淺紅痕跡宛然在。

含煙凝眸蹙眉……昔日她拿刀要刺成帝,是懷真不顧一切攔住,卻無意中傷了懷真,此事含煙是事後才知道的,如今看她臂上已經去了紗布,卻仍是留下一道刀痕仍在,含煙定睛看了會兒,便伸出手指,輕輕地從那痕跡上緩慢劃過。

懷真隻覺得癢癢,也知道含煙是替自己疼,便故意笑道:“姐姐別擔心,都已經好了。”

懷真因見左右無人,便問道:“那一日混亂的很,我也擔心姐姐呢,隻見有人把姐姐帶走了,不知是誰呢?”

含煙這才回過神來,抬眸看著她,一笑道:“你猜一猜。”

懷真笑道:“這哪裏能猜得到?”

含煙把她的袖子拉下,因湊近了,在懷真耳畔道:“是‘他’……派的人。”

懷真起初還不解這個他又是誰,怔了會兒,才驚呼道:“姐姐是說……”

含煙抿嘴一笑,向著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複悄聲道:“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原來他一直都暗中派人守著……那夜,大概是窺知不妙,那內侍才及時拉了我走的。”

懷真心中又喜又驚,竟不知是何心情。

含煙說了一句,卻又垂眸,隔了會兒,才說道:“懷真,我今兒叫你進宮來,其實不是為了此事,是……另外有一件大事……”

懷真不明白此話,便笑道:“姐姐有什麼大事,要跟我說?”

含煙此刻抬眸,臉上的笑竟蕩然無存,眼底也透出幾分肅然之色來,看得懷真一愣。

含煙似也猶豫,片刻才道:“這件事,我誰也不會告訴,卻偏偏是你……我思來想去,覺著不能瞞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