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0 章(1 / 3)

兩個人有了三問之約,這臥房內本是盈盈脈脈,十分歡喜情深的時候,懷真卻忽然色變。

小唐正覺驚疑,才要問她,便見她抱頭,口中竟嚷道:“不、不要!”

小唐甚驚,忙道:“怎麼了?”便去捉她雙手,不料懷真竭力掙了兩下,竟一味地拚命往後躲閃,仿佛不認得他了似的。

小唐一驚非常,當下便不顧一切,將懷真抱了回來,低低地柔聲忙喚她的名兒。

如此叫了數回,懷真才緩緩消停,卻仍是垂著頭不敢看他,小唐又溫溫存存、竭力安撫了幾句,半晌,懷真才遲遲疑疑地抬起頭來,眼中卻仍滿是驚懼地望著他。

小唐又驚又憂,仔細看她的眸子,又柔聲道:“懷真怎麼了?好端端地忽然怕什麼?”

許是他的聲音太過溫柔,懷真呆呆地望了他半晌,眼中的懼意才慢慢退卻,怔怔喚道:“唐、唐叔叔?”

小唐忙點了點頭,心中暗驚,麵上卻依舊溫和,隻眼底壓著些憂慮之色,輕聲問道:“方才……卻是如何?”

懷真看他幾眼,眼圈微有些泛紅,道:“我……我不知道。”她抬手揉了揉額頭,眉頭微蹙,也是滿懷疑惑。

小唐將她輕輕攬入懷中,半晌一笑,道:“可是看見什麼不好的了?還是看見別的誰了?”說最後一句的時候,心頭微微一痛,竟不敢想,更不敢再問一字。

懷真無端窒息,頃刻,才遲疑著說道:“我……不是什麼別的人……像是、唐……唐叔叔……”懷真說著,聲音漸漸低微,說到一個“唐”字的時候,回想方才自己所見那人,雖是小唐,可卻算不上是她的“唐叔叔”,若確鑿地說起來,隻怕……是“唐毅”,——唐大人。

那個在她而言,還算是陌生疏離、地位尊崇的權臣。

周身一陣陣地冷,雖然不知這莫名所見所感、到底從何而來,卻叫懷真的心怦然跳亂。

小唐緊緊握著她的手,察覺小手微涼,絲絲發抖,知她心中驚怕,便忙又安撫幾句。

片刻,懷真方平靜下來,看著小唐雙眸仍似有擔憂之意,懷真便笑笑,有些赧顏說道:“近來我並不曾亂想別的,倒不知是怎麼了,你別擔心。”

小唐問道:“莫不是又勞累著了?”

懷真搖頭道:“府裏也沒別的事,哪裏就累著了?”因方才無端失態,竟覺得有些內疚,便垂眸對小唐道:“本來說的好好的,卻是我壞了興致了,對不住……”

小唐不由笑道:“都是夫妻了,竟還說這話?可知……我隻求你無事便謝天謝地?”

懷真聞言,便靠在小唐胸口,不再言語。

小唐見她精神未定,眼神幾變,終於歸於平靜,隻在她額上又親了兩下,卻也不曾再提先前的事兒了。

是夜,兩人便安歇了,懷真被小唐抱著,不敢亂動,然而心中無限翻覆,隻不能說。

——原來跟小唐對視那一刻,她所見所感所聞,那種種情形,卻像極了先前夢見前世時候,然而令她百思不解的是,前世……她自忖並不曾跟小唐有過如許相處的時候,這所感所覺,又是從何而來?

因想不通,才格外地心中不安罷了。

又過幾日,小唐人在禮部,忽聞門上報說,那詹民國的騁榮公主來見。

小唐聽說是她,不由想起上回街頭偶遇,卻不知她此刻前來是為何事,心念轉動,便命人請。

不多時,騁榮公主入內,兩下見禮過後,騁榮公主凝視小唐,含笑說道:“請恕我這一次冒昧來見唐侍郎,先前本也欲來拜訪,隻因怕多有不便,因此前日才去了府上,想必唐侍郎已經知道此事?”

小唐道:“內子已經同我說過了。”

騁榮公主道:“少奶奶麗質天生,令人一見心折。先前雖聞其名,卻並不敢信,前日一見,才信世間果然有這般出色的女子,堪為唐侍郎的良配。”

小唐微微挑眉,有些驚詫於騁榮公主的中國話說的極好,這倒也罷了,竟是這般文縐縐地十分動聽,怪道唐夫人曾誇她會說話。

因見騁榮公主竭力誇獎懷真,小唐略欠身垂眸,唇邊含笑道:“我代內子多謝公主讚繆。”

騁榮看著他一舉一動,著實地翩翩風姿,超凡脫俗,如寶似玉般人物,騁榮笑道:“我們詹民國人,說話不喜歡拐彎抹角,自然有什麼便說什麼,唐侍郎不必客氣。其實……這番我親來禮部見您,的確是有件事的。”

小唐道:“不知何事?”

騁榮含笑點頭,道:“便是為了莽古之事,特來向唐侍郎致歉,上回若不是唐侍郎手下留情,隻怕莽古不會輕易無礙。”

小唐聞言,又是淡淡一笑,道:“王子好勝心切,我見他每每糾纏,才一時同他切磋切磋罷了,乃是雙方自願,何況事情早已過去,公主不必再提。”

騁榮見他一派雲淡風輕氣質,笑道:“怪道少奶奶說唐侍郎是心胸寬廣之人,果然心底無有偏狹。我也知道莽古的性子太愚魯了,倘若不給他一點苦頭嚐嚐,隻怕他總是不肯醒悟。”

小唐便不言語,隻是淡笑。

騁榮說到這裏,便躊躇道:“說來,我來到舜甚久,也見過不少傑出人物,隻有一件事……說出來,不知會不會冒犯大人。”

小唐隻問何事,騁榮說道:“唐侍郎大概也知道我的出身,我之所以會說中國話,是因為我的生母是舜人,這一次新帝遣人來舜,本來我不在其中,是我自個兒要求來的。”

小唐略一點頭,道:“公主要說的事跟此相關?”

騁榮道:“不錯,我的生母從小跟我說起舜的風土人情,跟詹民國種種不同之處,她盛讚舜乃是禮儀之邦,地廣人多,風物繁茂,豪傑佳人,不可勝數,因此我一直對舜有些向往之意,自小便盼著來舜一見,自從來到京城,果然見天/朝上邦,其人物衣冠,談吐見識,處處皆遠勝詹民國……”

小唐見她滔滔不絕,口燦蓮花似的,仍是一笑,心中卻不知騁榮說這些到底何意。

卻聽騁榮道:“隻不過,有一點卻叫我不明白。”

小唐問道:“公主請講。”

騁榮目視小唐,雙眸中竟透出幾分端然,說道:“大概唐大人也知道——我們詹民國,在街上來往,處處可見貴族女子,來往無忌,或呼朋喚友,或騎馬射箭,其瀟灑自若,不輸男子,先帝的母親更是曾領袖群臣的一代奇女子,然而我在京城來往數次,休說是舜的貴族女眷,連稍微有些體麵的女子都少見露麵,倘若出行,更還有種種避忌之事,遮遮掩掩……更加不必提什麼騎馬射箭、涉足朝堂了。”

小唐微微蹙眉,問道:“公主何意?”

騁榮道:“我的意思,唐大人或許已經明白,以我所見,舜的女子,其實不乏靈秀聰慧之人,譬如那位堪稱傳奇的平靖夫人……隻可惜平靖夫人後近百年,舜再沒有第二位這樣出色的女子了。多半的女子都被囚於宅院之中,有人甚至一輩子都無法踏出家宅的方寸之間。”

小唐隻覺得這話很有些“荒誕不羈”,然而細細一想,卻隻擰眉看著騁榮公主。

騁榮笑道:“先前我因聽聞了少奶奶有那調香之異能,故而才貿然前去拜訪……果然是見麵更勝聞名,隻可惜少奶奶仿佛對我心中戒備,因此竟不得暢談。”

小唐凝眉道:“公主說了這許多,不知究竟何意?”

騁榮點頭道:“當初破我詹民的李霍將軍,是少奶奶的表親,騁榮聽聞,李將軍之所以能越過那堪稱天然屏障的毒蟲之地,也是多虧了少奶奶所贈一樣奇香,才能不被毒蟲所害。而近來,兵部急命人往西南邊陲押送了一批新藥,很得西南大將軍之意……”

小唐見她消息竟這樣靈通,不由皺眉。

騁榮繼續說道:“其中緣故,唐大人自然最是清楚,我隻是覺著,唐大人的確是舉世難得的奇男子,然而少奶奶那樣的人物,一生隻在內宅之中周旋,隻怕有些暴殄天物了。”

小唐聽到最後那一句,隱隱地有些怫然不悅,隻他涵養極好,便隻麵色微冷罷了。

騁榮端詳著他的臉色,自知其意,便笑道:“騁榮並沒有別的意思,隻不過,因我母親也是中國女子,故而我才偶有所感,舜自然是大國上邦,隻可惜……舜的女子,卻是上邦之中最可憐的了,明明有才能卻不得施展,明明可以見過更廣闊的世界風光,卻隻能……”

小唐忍無可忍,道:“公主太過了。”

騁榮見他慍怒,便停了口,半晌笑道:“不錯,是我造次了,畢竟國情不同,我自然不能以詹民國的風土人情來跟舜相比。騁榮向唐大人賠禮。”騁榮說著,便起身向著小唐行禮。

小唐凝視她半晌,終於說道:“公主這些話,也算是驚世駭俗了,以後且不必再提。”

騁榮點了點頭,道:“大人好意相勸,我自知道。不過騁榮隻是私心裏想,倘若舜再多十個平靖夫人,或者再多十個如少奶奶一般心靈手巧之人……而天下之大,又何嚐缺乏這些人呢?隻是因生為女子,終究被所有的陳規濫矩束縛,不得出罷了。”

小唐擰眉,沉沉看著騁榮,略冷笑說道:“我舜百年來,皆是如此,女主內而男主外……若為女子,自然是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似公主所說,難道還要叫她們拋頭露麵不成?成何體統!”

騁榮笑道:“如何平靖夫人便是一代傳奇,人人稱讚,並沒有人責備她拋頭露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