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宴席之上忽然生變,竟有人刺殺新羅王,殿上頓時大亂,人人盡失主張。
而在那混亂慌張的情形之中,卻獨有一人,仍是波瀾不驚,正襟危坐,神情亦是一貫的雲淡風輕,在這兵荒馬亂似的陣仗之中,越顯天生尊貴,自然正是小唐。
跟隨小唐的隨官們,到底不愧是他一手調/教出來的,也不似新羅官員那樣無措,那些文官便都在小唐身側,雖也有些震驚,卻並不慌亂,負責守衛的侍衛們則圍在眾人之外,手按腰間刀柄,警覺地四看防衛。
眾大舜的文武官員們緊緊圍擁著,將小唐簇在中間,本來眾人乍然遇變,自然也是心驚的,然而見小唐麵色淡然,連眉峰都未動一下……便如得了主心骨一樣,原本驚心之意便也飛速安穩下來.
這一行人,同周遭的驚噪亂舞相比,就如同那激流之中的一團磐石穩固,紋絲不動。
新羅王世子在舞姬翩然之時,便已經起身來,兩個侍女小心跟著他……不知他要去往何方,而王世子眼中所見,卻正是小唐的方向,誰知便在此刻……冷箭亂射。
王世子一怔之下,停了步子,然而小小孩兒眼中所見,卻仍是那來自中國的使者,於萬人躁動之中,仍若天際明月一般,皎然灑落漫天清輝,任憑惡風再疾再狂,也是淡然無驚。
直到他驀地抬眸,那修長的手指一彈,杯子直飛出去……
小孩兒本是要躲藏的,然而見此情形,竟然動也不能動,直至小唐閃身到了跟前兒,將王世子撥在身後護住。
他淵渟嶽峙地站在麵前,仿佛天人下降,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與此同時,兩名舜的侍衛也縱身躍到跟前兒,拔刀護立。
這一幕看似尋常的情形,卻讓當時還年幼的新羅王世子記憶深刻,一直到他成年之後……兀自無法淡忘,——那於亂箭之中,他如被那來自中國的使臣護在袖底,宛若幼雛被護在強大的羽翼之下,所見所感竟是如斯強烈,無法磨滅。
乃至二十年後,新羅王世子已成為後世新羅史上被評為最強之王,而他心底對於那來自古老舜國使臣的敬愛,讓他對舜亦存著一種極強大的敬畏之意,這種幾乎不僅僅限於是對附屬國的敬服,卻像是對於出身國似的維護跟愛慕,影響此後新羅數百年之久。
起初的驚駭過後,新羅的侍衛便也忙嚴陣以待,便鬧哄哄地出外追擊刺客,殿內的情形也逐漸地安穩下來。
那新羅王跑過來,一把抱住世子,噓寒問暖。
王世子隻睜圓了雙眸,看著小唐。
新羅王見世子毫發無損,又忙向著小唐道謝。
小唐麵上仍是淡淡的,略說幾句,便道:“大王還是快派人去速查此事,既然敢在這時候行刺,隻怕所圖不小。”
新羅王連聲稱是,喝令侍衛們嚴防密查,務必要將刺客捉拿歸案。
當下有宮婢們上前收拾殘局,那新羅王仍然不停地千恩萬謝。
早有王妃聽說遇刺,也趕著前來,要抱了世子過去,王世子卻伸手拽住小唐的袖子,隻是盯著他看。
眾人都有些詫異,不知到底如何。
小唐對上王世子烏溜溜的眼珠,微笑問道:“世子是想說什麼?”
果然,王世子口中咕嚕了一句,小唐挑眉,倒是聽懂了,原來世子是在致謝,當下便也以新羅語回了一句,王世子才展露歡顏,跟著王妃去了。
於是群臣當下便散了,又有官員親陪著小唐來到下榻之處,寒暄幾句,便告退了。
新羅人退後,小唐的副手便道:“大人,今夜的事有些蹊蹺,到底是什麼人敢在咱們來冊封的時候動手?”
小唐道:“我也正在想此事,隻可惜對方並未露麵,又是在別國地方,倒是有些難以追查。”
禮部隨行來的溫平道:“屬下看那箭射的方向,仿佛不是新羅王,而是王世子。”
小唐頷首,溫平見他同意,便又道:“屬下思忖,這些人早不動手晚不動手,偏在今夜當著咱們的麵兒,倘若給他們得手害了世子,對新羅人而言,恐怕也會遷怒咱們,竟也顯得咱們無能,因此竟是一箭雙雕。”
小唐副手聞言,也點頭道:“新羅宮廷目下倒是安穩,並沒聽聞有什麼野心篡位者,量新羅人也並沒這個膽量敢當麵得罪咱們……隻怕這行刺者……”
小唐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說到這裏,才也說道:“你們所說的無差,早聽聞扶桑那邊有人暗中潛伏新羅,今夜動手的,既然不是新羅的國內之爭,隻怕同扶桑脫不了幹係。”
幾個人一聽,恍若醍醐灌頂,溫平忙說:“倘若是扶桑人暗中謀劃,果然是說得通……扶桑本就敵視我國,又因新羅一直臣服,叫他們無處下手,倘若今夜刺殺了世子,既會讓新羅內亂,也會離間我國同新羅關係,損了我國的威風……如此竟是一箭三雕,他們從中得漁人之利。”
副手說道:“怪不得選在咱們在場的時候動手,果然居心險惡,十分可恨。”
小唐眸色沉靜,道:“先前一路來新羅,路上風平浪靜,殊不知有人暗中盯著,隻想叫我們放鬆警惕後,才選在今夜動手,意圖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罷了……然而叫我看,今夜舉止,也是試探居多,恐怕還有後招,扶桑人詭詐之極,大家務必留意,分毫不可怠慢,明日我也會同新羅王詳說此事。”
眾人點頭遵命,小唐見時候不早,便才叫大家自回去休息。
小唐自回了屋內,有新羅的仆從過來服侍,小唐便都打發了,於燈下案前又思忖了會兒正事……正要安寢,卻聽到外頭有些動靜。
此刻,就聽門上輕輕地敲了兩下,小唐問:“何事?”
門外有人用新羅語道:“奴婢奉命來伺候大人。”說話間,便將門緩緩地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