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唐婉兒正在憤憤說著,卻見敏麗前來,尚未進門,便已嗬斥了一聲。婉兒忙起身,喚道:“姑姑。”
敏麗掃了她一眼,也不落座,隻望著道:“我還沒進門,就聽見你在這兒高談闊論的,說的都是些什麼?!”
唐婉兒見她含怒似的,渾然不似平日裏那溫柔的樣貌,她微微詫異,便低聲道:“姑姑不知道,原本是因為三叔在我家裏……跟我父親鬧了齟齬,我才特意來跟小嬸嬸說知的,也是為了大家的體麵著想。”
敏麗哼了聲,道:“原來你是好意,隻單聽你方才那一番話,還以為你是來爭吵打架的呢!”
唐婉兒紅了臉:“姑姑怎麼這樣說?我方才也是一時嘴快,然而到底是為了唐家好。姑姑豈會不知道?先前三叔叔跟族內眾人何等和睦,哪裏曾紅過一次臉的?這會子竟這樣,難道姑姑竟覺著是不該提的?”
敏麗這才在懷真身旁坐了,道:“此事我並不曾聽說,縱然你今兒說了,我卻也不想理會,隻因我知道,哥哥在外頭行事,自然是大有章法的,他一言一行,隻怕都自有個必要可為的緣故,我們在後宅裏,又懂些什麼?又能左右他些什麼?隻怕反是自作聰明,白壞了他們男人家的事兒罷了。”
唐婉兒張了張口,被她這幾句堵住,倒說不上來。
敏麗又道:“我有這份自知之明,尚如此知道分寸進退,婉兒你一個小女孩兒,又懂什麼?又何必硬來插嘴什麼?何況此事你三叔既然不曾同我們說起,可見他不想叫我們知道,你卻巴巴地跑了來,跟你三嬸麵前嚼了這許多話,卻又是何意?她素日人是好的,但縱然同你再好,她也畢竟是你的長輩,那些教誨似的言語,又幾時輪得到你說出口了?”
唐婉兒越發不自在,此刻便隱隱有些後悔方才嘴快,低頭想了想,小聲道:“我是好心辦壞事了不成?我也因念在跟小嬸嬸素來親厚,故而才不避著她罷了,倘若有個言差語錯的,也是好意。”
敏麗冷笑:“你果然是好心辦了壞事,你三叔把我們瞞的密不透風,你家裏卻如何叫你知道了?縱然叫你知道了倒也無妨,難道是大哥哥或者大嫂子的告訴你,讓你來教訓人的麼?倘若他們果然這般同你說了,我倒也沒有話。——隻怕他們想的高遠,不會如你這般不懂事。”
唐婉兒被敏麗訓斥這許久,窘然無地,賭氣低了頭。
敏麗知道她被縱容慣了,那府裏老太太還不常斥責呢,如今被她說這幾句,必然不服。
敏麗便冷道:“你三叔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素來是個最知道體統、最會容人的性子,這多少年來,別說是跟族內,縱然是對京城內的人,又同哪個紅過臉來?如今他竟然這樣反常,你為何不好生想想,叫他動怒的到底是什麼?是不是你們府裏有什麼對不得人的差錯……”
懷真從始至終都隻是淡淡地,聽到這會兒,便輕輕咳嗽了聲。
敏麗因心中懷怒,竟一時未曾按捺,聽見懷真輕咳,也知道不能真的撕破臉皮,當下才又說道:“罷了,我隻是想同你說明白,如今你小嬸子懷有身孕,太太一再叮囑不許惹她不快,更不許叫她生惱呢,你卻巴巴地來說這番話……叫太太知道了,也還不知怎麼樣呢!”
唐婉兒目瞪口呆,轉頭看向懷真,道:“怎麼……小嬸子有身孕了麼?我、我哪裏知道的?”
此刻懷真才笑了一笑,若無其事道:“頭三個月原本是不該同人張揚的,是以才一直都沒告訴……你不知道也罷了。”
唐婉兒不免過意不去,便賠禮道:“小嬸子,我因一時著急,有些話說的太過了,你看在咱們素來好的份兒上,可別放在心上,別惱我才好……我知錯了。”
懷真微笑道:“不知者不罪,隻是你既然維護唐家的體麵,總該也知道,以你三叔的性情,哪裏是那種等閑會昏了頭的人呢?你很該信他才是……縱然他們兄弟們有個言差語錯,也是他們男人間的事兒,又怎是我們能理會的呢,何況隻怕他們爭執歸爭執,其實仍是自有章法的,故而你就不必亂著急起來了,除非你不信他們會比咱們能耐會算計呢。”
唐婉兒不敢違逆,忙點頭稱是。
懷真又輕聲叮囑道:“你姑姑說你兩句,也是為了你好,方才你說的話,我並不放在心上,可你姑姑說你的,你能聽進耳中的則聽,若是覺得不中聽的,就隻忘了罷了,明白麼?”
唐婉兒見她不疾不徐,有理有據地說了這許多,且又始終和顏悅色,並無惱恨之色,她心裏又是感激,又是愧疚,便道:“婉兒知道了,姑姑又訓斥的有理,自萬不敢責怪姑姑什麼。”敏麗一笑。
唐婉兒因碰了一鼻子灰,又被教訓這多時,隻又略坐會子,才訕訕地去了。
隻等她去後,敏麗才重重地歎了口氣,道:“這丫頭真是被那府裏縱的不知天高地厚了,竟公然跑來說那許多不中聽的話,虧得哥哥不在家,若給哥哥知道了,她哪裏就能這麼輕易走了,必要叫她哭出來。”
懷真笑道:“姐姐是怎麼了,何必跟她一個小丫頭生氣呢?更別對三爺說這事兒才好,婉兒今兒能來興師問罪,可見那府裏自有些透了風聲出來,倘若三爺再因此不悅,我豈不是真成了她口裏那什麼紅顏禍水了?”
敏麗嗤地笑了出來,便搖頭道:“我倒是想不到,你的涵養這般好……方才真真兒的想打那丫頭幾個巴掌。”
懷真道:“哪裏是涵養好,我也知道她的脾氣是這般繃不緊罷了,又何必理她,何況此事原本是他們家裏鬧得不像……才驚動了她這急性子。”
敏麗聞聽,斂了笑,便皺眉道:“我也正想跟你說這個,婉兒方才說什麼顧全唐家的體麵,然而他們又哪裏真個做到了?隻顧著他們自己罷了!連婉兒這一次過來,也不過是給她父親抱不平而已,若當真眾人一體,先前哥哥在新羅那一段,且看他們是怎麼相待咱們的,若不是上梁不正,下麵的人又怎會興風作浪?”
敏麗說到這裏,又道:“我們這三房裏,早早地分家出來,父親又亡故的早,若不是哥哥能幹,一力撐著,讓他們另眼相看的……這會子,隻怕竟成了那乞丐叫花子,越發在他們的眼裏不成東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