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8 章(1 / 3)

夢想當年姚魏家,尊前重見舊時花。雙檠分焰交紅影,四座春回粲晚霞。

杯瀲灩,帽敧斜。夜深絕豔愈清佳。天明恐逐行雲去,更著重重翠幕遮。

——《鷓鴣天》

血海滔滔那一刻,應懷真以為自己已死。

然在雙眸再度睜開之時,所見之世間卻已經跟先前的大為不同。

她忘記所有,忘記了仇深似海,狠痛怨懟,唯獨牢牢不忘的是一個人。

——淩絕。

彼時新帝做主,將清妍公主配給了立下大功的淩絕。

小公主早在淩絕未娶懷真之前就已經心儀,然而這份心事卻無處可訴,堂堂公主,竟敗給了一個臣子之女。

誰知山重水複柳暗花明,應蘭風倒台,應懷真雖然是出嫁女,本可免於刑責……然而她見家人入罪,不思小心悔改不說,竟還不知死活地跑回了應公府中!

據聞……還當眾說了許多大逆不道的話。

如此一來,卻也怪不得別人了。

隻不過,就在行刑當日,淩駙馬畢竟恩寬,將向皇帝求情……將她赦免了。

然而人盡皆知的是,昔日應尚書的掌上明珠,人見人誇讚的千金小姐,竟是已經神誌不清,失心瘋似的不認人了。

於是,京內有那些幸災樂禍的,便惡毒地也隨之褒貶上兩句,竟道:“這女孩兒從來都是個狂浪成性的,待字閨中的時候就很是不安分,一廂情願地纏著小淩駙馬,還利用應蘭風的權勢逼迫小淩駙馬娶了她,何等的不知廉恥,如今落得這般境地,也算是天理循環,報應不爽。”

有那知道內情的,隱約有些惋惜,但礙於大勢所趨,自也不便張口說話。

自那之後,淩絕便仍是將她留在府中。

直到一年後,據說她在駙馬府中也甚是不安分,幾次三番地惹怒公主,也很不討淩夫人的喜歡,最後更是得了怪病,仿佛是要死了。

卻在那時候,時任禮部尚書的唐毅大人,不知為何,竟向淩絕開口,將她討了過去,養在府內。

唐毅卻甚是愛待,每日兩三個太醫上門給她瞧看,經過多日調理,終究也慢慢地恢複了元氣。

隻不過仍是有些不認人,別人跟她說話,她多半愛答不理的,不言不笑。

眾人都以為果然是失心瘋了,然而有一日淩絕上門來,她竟笑逐顏開地跑了過去,且言談之間,甚是親熱……令人咋搖頭舌。

雖說唐毅仿佛待她極好,可她眼中心底,卻總是隻有一個淩絕,也隻有在見了他時候才會歡喜展顏。

然而因此,淩絕便極少再往唐府去了。

直到三年後,一日不知如何,她竟偷偷跑出了唐府,明明是得了失心瘋的人,卻竟然有能耐尋到了淩府去,吵鬧著要見淩絕。

清妍公主聞聽,大怒,便叫人將她拿下,她卻不以為意,渾然不曉得懼怕一般。

與此同時,淩絕聞訊趕回來,她一見淩絕,喜不自禁,便撲到跟前兒拉住手道:“淩絕!你如何好久不去府裏了?可知我甚是想念你?我今兒特意跑出來看你,你喜不喜歡?”

清妍公主聽了,怒不可遏,才要發作,淩絕道:“公主,讓我跟她私底下說兩句話。”

清妍公主自下嫁了,素來的溫柔體貼,自然不便作出那河東獅吼之態,當下不免忍氣,略帶委屈地暫且退下。

淩絕握著應懷真的手,把她帶到書房內,便不悅道:“你鬧夠了沒有?”

懷真道:“你怎麼了?莫非是不高興了?我特特出來見你……”

淩絕望著她烏溜溜的雙眼,擰眉道:“你當真忘了所有了?你仔細看我是誰?”

她瞅了他半晌,怯生生地說道:“你如何連你是誰都不記得了,你是淩絕呀。”她自顧自說著,仿佛覺得好笑一樣,便捂嘴而樂。

淩絕見無法再跟她說下去,便重重歎息,道:“罷了,我如今叫人,把你送回去……”他說話間,便欲往門口去喚小廝。

誰知應懷真猛地拉住他的手:“不要!你別送我回去,我不喜歡……”

淩絕回頭,盯著她,竟道:“你如何不喜歡,尚書大人待你不是如珠似寶的麼?我也聽說了,他連海月清輝也拿出來、特為了你彈奏……當初就連皇上想聽,他都不曾答應過……”

應懷真卻搖頭,死死地拉著他的手不放:“我不知道什麼海月清輝,你是說那把琴麼?我不稀罕,你別送我回去,他很壞,我不喜歡!”

淩絕竟是哭笑不得了,長長地歎了口氣:“你不要執迷不悟,可知……你如今……是多大的造化,何必竟要自毀了?趁著他喜歡,你且識趣些兒,別惹他動怒,若他棄了你,又有什麼好兒!”

應懷真聞聽,便索性哭道:“我不要別人,隻要跟著你,你不要讓我回去,他會欺負我……”

淩絕一震,回頭細看她,目光逡巡,便望見頸間幾個醒目的紅痕,頓時之間便無法動彈了。

應懷真淚眼汪汪求道:“你留下我好不好?”

原本她在這府內的時候,憔悴瘦弱的不成模樣兒了,這兩年養在唐府內,卻已經水潤秀美,不可言說,竟比昔日待字閨中之時越發明媚動人。

怪道那個人……也都忍不住。

淩絕眼睜睜看著,一念之間,竟然有些口幹舌燥。

——都已經是如此境地了,她滿心裏竟還隻是想著自己,縱然唐毅對她再好,再如珠如寶,她竟也半點兒不動心,這究竟……是他的福氣,還是他的冤孽?

終於閉上眼睛,狠心不看,隻冷冷說道:“不必胡鬧了,那不是欺負你,隻是他……對你好罷了,別人想求還求不到的呢。且你如今都不是昔日的大小姐了,別不識相。”

應懷真見他又欲走開,索性跑過來,竟一把將他攔腰抱住:“淩絕!淩絕!我是喜歡你的!別叫我走!”

淩絕一瞬窒息,她身上的香氣透了過來,讓他頃刻竟有些迷亂,竟未曾立刻將她推開。

正在此刻,卻聽見輕微的腳步聲起,然後,有個人出現在門口。

端正莊重的容顏,清寂肅然,雙鬢微霜,眸色沉沉,正凝望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