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7 章(1 / 3)

話說唐府之中,眾人落座敘話,小瑾兒自個兒蹣跚著往唐夫人身邊兒跑了兩步,忽地看懷真站在旁邊兒,便又嘿嘿笑著要撲過去。

懷真將他扶住,叫他坐在唐夫人身旁,唐夫人愛惜地摩挲著他的頭臉,對懷真道:“這孩子就是膽大,我看將來,比他爹更會頑皮呢。”

唐毅聞聽,便笑道:“母親,我又哪裏頑皮了?”

唐夫人道:“你是不頑皮的,可也不叫人省心,小的時候反而好,越大越是變出花樣兒的鬧來了。外頭都覺著你如何如何,隻自己家裏的人才知道這苦楚滋味兒呢。”

淩景深看唐毅一眼,笑吟吟道:“太太口裏雖埋怨,其實心裏何嚐也不是同樣疼惜兒子、為他能耐喜歡的呢?像是我們這種庸庸碌碌的,倒是整日安穩妥帖,可又有什麼意思?到底是都不如他。”

唐夫人不由也笑起來,道:“景深是越發會說話了。你若也是什麼庸庸碌碌的,隻怕這天底下也沒有能幹的人了,他先前坐的那個位子,時時常常要出使各國,倒也罷了,我勸了多少次隻不聽,後來總算辭了,卻又偏選了個更苦的差使,想來還不如原先呢。你們不過是職責不同,你雖然常在京內,然而難道是不做事兒的?這京內近來這般順遂太平,豈不也都是你的功勞?你比他、絲毫也不差!在我眼裏甚至更強著呢!”

淩景深笑著搖頭:“太太這樣說,我越發無地自容了!”

略寒暄了會兒,唐毅望著淩景深道:“的確如太太所說,你果然是個大忙人,今兒是特意給太太請安來的?”

淩景深道:“自是應該的,不過既然你也回來了,正好兒我也想到一件事。”

唐毅笑了笑,心底早就明白。

唐夫人聞聽,便忙道:“好了,不必在這裏守著了,你們既然有正經事,便去說就是了……隻景深記得,改日若來,也叫明慧帶著霄兒雲兒才好,大家一塊兒何等熱鬧,小瑾兒也喜歡哥哥們呢。”

果然,小瑾兒聽提到了淩霄淩雲,便雙眼發亮,竟拍著肉呼呼的小胖手,笑嗬嗬道:“霄哥哥!雲哥哥!”

眾人見他這般憨態可掬,均都歡喜大笑。

當下唐毅先起身,辭了母親,引著淩景深出門往書房去。

兩個人進了書房之中,唐毅便問景深來意。

淩景深道:“聽聞你方才去戶部尋郭侍郎了?”

唐毅一聽這話,微微點頭。淩景深道:“既然你親自過去,想必這會兒……那噬月輪已經在你手上了罷。”

唐毅笑了笑:“是,你可也是為此物而來?”

淩景深卻並不回答,隻是出神似的看了他片刻,才道:“當初在新羅國,我身負重傷之時,曾對你說了幾句話,後來回來之後我問你,你雖然搪塞過去,然而我心裏知道……你是絕不會忘記的。”

唐毅垂下頭去,唇角一挑:“我的確是記得。”

淩景深道:“你果然記得,那你可明白,我因何對你說那些話?”

唐毅道:“我隱約猜到幾分。隻並不知道,你是從哪裏得來那些的?”

淩景深點點頭:“如今我想要告訴你的……正是這個。”

唐毅抬頭細看,淩景深對上他的雙眸,道:“這要從我得到噬月輪之時說起。原本我雖有些聽說此物的來曆,可卻並不放在心上,隻是有一日……”

那一天,淩景深從外回來,正好淩霄過來纏著玩耍,淩景深抱著他,拋上拋下的逗著玩兒,不料無端肩頭酸楚,在淩霄落下的時候竟有些接不住,隻竭力將他勾住,小心放在地上,手背卻因劃過了櫃子一角,頓時流出血來。

淩霄兀自不知什麼,尚且高興的很,淩景深不願張揚,便開抽屜自行取藥。

不料淩霄見他開了抽屜,便也踮起腳尖兒往內看,口中喃喃有聲,淩景深拿了一瓶傷藥,忽地看到自己放在抽屜裏頭的噬月輪。

他心中一動,拿出來瞅了一眼,淩霄見狀,便睜大雙眸,嚷著要玩耍。

淩景深知道此物不是孩子的玩物,便想打發淩霄去玩別的,不料淩霄不依,猛地一跳,竟勾住淩景深的手臂,他的手一抖,那噬月輪便甩了出去,情急之下隻好用傷手抄了回來。

淩景深見淩霄胡鬧,才要嗬斥他,不料那噬月輪沾血,忽然間竟起了異樣!

淩景深慢慢講自己無意之中觸動了噬月輪的經過同唐毅說罷,便道:“就是在那一刻,我的眼前忽地出現了莫名的種種……雖然的確是我,是你,是你我認得的每一個人,但是所做所行,卻都跟今生大為不同。”

唐毅不動聲色,聽到此處,才問道:“究竟是怎麼樣?”

——事到如今,懷真,淩絕,淩景深……都能自噬月輪得到感應,卻叫他百思不得其解,為何他從來都看不到任何前世有關?

淩景深思忖了會兒,才言簡意賅的說道:“我所見之中,小絕娶的是懷真,你娶的是明慧……而我……”

雙眸微微閉上,淩景深仰頭,唇邊露出一絲笑意:“而我……早逝。”

這話,雖然唐毅從懷真口中得知過,然而此刻聽淩景深親口說出,仍覺得有一份莫名的詭異之感。

可是連懷真也不知淩景深因何而亡,唐毅便問:“你可知道為何?”

淩景深輕笑了一聲,點頭道:“是,我自然知道為何。因為我一一親眼所見。”

唐毅眯起雙眸,麵上雖仍淡淡的,心底卻已經掀起微瀾。

淩景深複回想了片刻,才說道:“前世,我亦同明慧有些私情,也真是因為這份私情,害了我,你知道明慧的為人,在無可選擇之時,她用了最一了百了的法子。”

唐毅雙眉緊鎖,手不覺緊握。

淩景深卻忽地又道:“然而……前世今生,隻怕獨我一個人知道,我之所以會死,其實並不是因為明慧。”

唐毅眸色微變:“何意?”

淩景深抬眸望他,道:“那天明慧下毒,我從應公府內宅往外之時,你猜我遇到了何人?”

唐毅緊閉雙唇,他雖不知前世的事,然而此刻聽景深之言,心中已覺不祥。

果然淩景深道:“是你。”

唐毅輕歎道:“是我?”

淩景深點頭:“是,是你,當時我雖然痛心徹骨,可卻也一心想著,要去尋解藥的,直到遇見了你……你看我從內宅出來,大約也見我神情慌張,便猜到我是去做什麼了,那時候你看著我,眼神極冷,就如看著一個陌路人,你同我說……”

淩景深竟又無法再說下去,世間還有比這更詭異之事?此刻他竟在親口講述他的死亡過程。

而且直到如今,都有些無法麵對。

那時候唐毅踱步而出,望著他倉皇之態,唐毅並未發覺他中毒,還以為他是偷情之後……才如此張皇。

兩個人對麵而立,他就那樣冷冷地望著淩景深,半晌,唐毅方淡淡漠漠地說道:“我……本來以為,跟你會是一輩子的兄弟。”

淩景深睜大雙眸,聽他又道:“淩景深,從此以後,我跟你,恩斷義絕。”他說完之後,望著景深,似是釋然,似是最深重的失望,然後轉身,頭也不回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