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毅眯起雙眸,任由她動作,心中格外受用,又思忖著道:“這個你不必擔心,你也知道的,若我不在家裏,瑾兒長得更快呢,見了我在跟前兒,他倒是愛撒嬌。至於神佑……那孩子從來都是不粘人的,有太太照管著就很好了。”
懷真低下頭去,幽幽歎道:“你倒是都能撇得下……”
唐毅握住她的手,把她順勢一攬,抱在腿上:“可知我唯一撇不下的,是你?”
此刻青天白日,門外仍還有人在,懷真心底又先起了一份離愁別緒,便哼了聲,推開他道:“嘴上說著好聽,心裏早也將我撇下了。”
唐毅見她隱隱有些悻悻之色,才禁不住笑道:“果然惱我了?”
懷真才又轉開頭去,悄悄道:“哪裏有,說了你是必去的,我也沒說什麼,何苦隻管問。”因心裏畢竟難過,便要起身走開。
唐毅見她眉宇間已經多了一絲悒鬱,早明其意,偏抱緊不放,笑道:“我說你的口是心非,到幾時才能改呢?”
懷真被他纏的煩惱,又見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便惱起來:“一輩子也改不了的,你若厭煩,正好兒便要離我去了,自然也看不見了……還不放手呢?”
唐毅笑意更勝,卻一言不發,隻扶著下頜,低頭吻了過去,唇齒纏綿,恩愛更勝從前。
懷真早已習慣被他如此輕憐深惜,然而又想到他離別在即,這份溫柔旖旎,卻惹得她心裏越發不自在起來。
唐毅見她依偎胸前,唇紅紅地,隻眼睛也有些泛紅,嬌惜可人,他的心陡然一軟,便歎了口氣,道:“罷了,不逗你了。”
懷真聽這話有異,不解問道:“什麼?”
唐毅將她摟得更緊了些,在耳畔低低說道:“本來想同你說的……這一次出使,我會帶著你一起去。”
懷真怔呆呆地,尚不能信這話。
卻聽唐毅又道:“不僅是這一次,以後……隻要不是去那等危機四伏之處,也都會帶著懷真。”
懷真此刻才明白過來:“你、你說什麼……可、可是……”一顆心陡然狂跳起來,又驚又喜,可本能地又覺著這仿佛於理不合。
唐毅笑道:“可是什麼?其實早先我就在參詳此事了,畢竟各國風俗不同,且詹民國裏,女子頗尊,你先前跟騁榮公主又那樣好,若是帶著我的賢內助過去,自然是如虎添翼的。此事我早跟眾人商議過了,皇上也都知道,金口玉言地也答應了,因此……你自管放心,你不去都不成呢。”
懷真呆呆地隻管看他,滿心的話說不上來。
唐毅見她雙眸盈盈,唇微微翹起,呆怔懵懂之態,便又忍不住低頭親了一下,溫聲問道:“是怎麼了?我的好娘子。”
懷真的臉上慢慢地便紅了,唇角一挑,本是想笑,忽地又想起家中來,正要說,唐毅輕聲又道:“因此方才我才跟你說,不必惦記瑾兒跟神佑,你雖疼惜他們,也不必每日都傾心照管呢,一來讓他們兩個自立一些,二來……可知我的娘子,並不僅是隻會在內宅裏頭、圍著他們打轉的呢。”
懷真心頭仿佛有什麼湧動,聽他說罷,竟低呼了聲,張手摟著他的脖頸,把臉貼在唐毅胸口,滿心亂跳,此刻喜歡已經多於驚詫了。
當初騁榮竭力請她去詹民國,那一次倉促出行,卻又因“阿劍”之事阻斷,本以為今生都無緣一見那大將軍花跟格桑梅朵、無緣領略那異國風光了,卻想不到……如此的柳暗花明。
許是太過喜歡了,眼淚竟又無聲滴落下來,懷真竭力平複了片刻,才道:“你當真……覺著我可以同你一塊兒而行麼?”
唐毅垂眸看她,笑道:“其實我早就認定……懷真是可以跟我同行的,隻我私心不肯別人見著你罷了。”
懷真“噗嗤”一笑:“你……唉、如何竟是這樣好的呢……”這一聲婉轉,又帶著歡喜感激之意。
誰知果然如她所說,唐毅對她,卻是正經不過一會子的……此刻見懷真如此感歎,他竟握著她的手送到唇邊,親了下,才悄悄道:“若真覺著我好,那晚上你……”
懷真見他如此,羞得無法,便埋頭在他懷中不肯再聽。
且說到了啟程這日,賢王府眾人,明慧帶著淩霄淩雲,張珍容蘭夫婦,郭建儀,王浣紗程公子,應玉,李舅舅……連李準也來話別。
果然如唐毅所說,小瑾兒雖不舍得爹娘,然而他畢竟自詡是家中的男子,因此隻起初聽聞消息、小小地哭鬧了一場,唐毅又私下同他說了一番話,小瑾兒自此便越發流露出小大人的神氣來,一副懂事知情之態。
神佑從來少言寡語,唐毅回來之時,她並不覺多麼喜歡,兩人作別之時,神佑也隻悄然無聲地抱住懷真脖頸,默默不語,依依了半晌。
然她雖不哭不吵,懷真卻也懂得女孩子那股不舍之情,一時竟又起了難舍難離的念頭。
還是小瑾兒開口,一本正經地說:“娘放心,我會看顧著妹妹跟祖母,好生等爹娘回來的。”
神佑在懷真臉上親了下,小聲道:“神佑也會乖的。”仿佛知道母親為難,這才鬆開手兒。
李賢淑跟唐夫人兩個禁不住這般,卻也知道懷真的心情,這會兒忙上前來,一人一個,摟了過去。
唐毅又安撫了幾句,懷真才定下心來,終於上了車。
慢慢地離開府邸,懷真人在車中,此一刻的心情,卻跟上回隨著騁榮公主離京時候的心情天差地遠。
耳畔聽著那轆轆車聲,懷真忍不住輕輕掀開簾子,想看一眼唐毅,打量片刻,果然見車前不遠,他正跟蘭風、淩景深幾個人並轡而行,不知說些什麼。
懷真含笑凝望了半晌,心滿意足,正欲放下簾子,眼角餘光一掃,忽地看見街角仿佛有一道人影,如斯眼熟。
懷真心中微動,竟有一絲奇異涼意,忙舉手掀起簾子再看,卻見彼處已並無人,她左右張望了會兒,仍不見人,便有些疑惑。
夜雪見她滿麵思忖之色,問道:“怎麼了?”
懷真搖了搖頭:“沒什麼,多半看錯了。”
隻不知為何,心底有一絲陰翳似的,懷真忙又轉開目光,看向唐毅。
似隻有看著他,才得心安,卻見日影耀耀之下,那皎若星月皚若冰雪的容顏,竟一如當初在齊州街頭,她驚鴻一瞥,所見那人……
當時她雖看似鎮定,心中卻難免慌張無措,隻在看見唐毅那一刻,才如陰霾絕境裏乍見天光一般,知道自己必然要得救了。
彼處,唐毅似察覺到她的注視,便回眸看了過來。
兩個人目光相對刹那,時光也似停駐此刻,從最初齊州街頭上的目光交彙,穿越風風雨雨,直到現在。
天高地遠,人世浮華,而懷真隻望著唐毅。——當初的她,無論如何都想不到,自從投入他懷中那時候起,她的確是得救了,卻並不止是那一刻而已。
而是從此開啟了……一生的月滿花明,美好綿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