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裏,兩年前春杏開始不再相信這句話,命運從來都是掌握在別人的手心,而她,就是要開始成為那個“別人”,然後掌握別人的命運。
兩年前的春杏姓王,差兩個月滿十一周歲,住在渠城邊上不算太窮也不算太富的王家村,王家村裏富田不多,這幾年靠著給渠城裏的大小酒樓供貨過的也算溫飽不愁,可春杏家裏偏就窮的山響,不為哪般,就為春杏有個沒事就愛鬧騰上一通的好爺爺和一大堆不知道從哪個地縫、防空洞裏冒出來整天騙吃騙喝的窮親戚。
話說春杏她爺爺去年冬跟春杏三叔置氣,裝病結果裝出了真病,真把腿摔斷了,恰好趕上百年難得一遇的超級大寒冬,腿沒養好肺病又犯了,新病舊疾一起,春杏爺爺愣是沒折騰死,倒是把春杏一家上下累個夠嗆,原因無他,春杏他爹是家中老大,養活親爹這種差事必須也隻能落在他一家頭上,短短三四來月,二叔一家搬走遠遁,三叔欠了一屁股賭債,春杏家雪上加霜,家底全部掏空不說,連幾間破瓦房和幾十畝瘦田都差點沒保住。
不過盡管如此,春杏爹和春杏娘外加春杏四個哥哥也從未起過半分要賣春杏的心思,春杏至今仍記得她娘在得知她獨自找到王婆子簽了賣身字據的消息時哭的淚涕俱下,為此春杏還挨了她娘一頓好打,最後被她爹和四個哥哥攔下,一家人抱在一起又哭了好久。
哭的眼睛都疼,這就是春杏當時的感受,看著那幾個“熟悉的陌生人”哭的那個傷心,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就也跟著難受,雖然其實她內心世界是無比雀躍和歡喜異常的,看來演員這活還真不是誰都能幹的,自己當年沒選擇從影真是選對了。
“第一排右起第三個,把頭抬起來看看。”台階上趙媽媽發話,聲音慈和,仿佛世上最慈祥之人。
被叫到的小姑娘依言起身抬頭,彎眉圓臉,光潔的額頭略有點寬,眼睛不大眼神卻是幹淨清澈,鼻梁挺翹,好歹算是占住了“清秀”二字。
趙媽媽心下點頭,王婆子果然熟知官家府邸收買丫頭的脾胃,這種模樣的丫頭通常最得夫人小姐們的喜,也最容易被提到屋裏深加重用,“叫什麼名字,可會認字?”
“回趙媽媽話,”小丫頭規矩地一伏身,“奴婢名叫蘭花,王家村人,今年十四了,認得幾個字。”
正在跑神的春杏第一次豎起了耳朵,答話之人正是跟她一同從王家村來的王蘭花,兩家住得一牆之隔,春杏娘跟蘭花娘好得似姐妹一般,蘭花家男丁少,地又薄,一年到頭也沒多少進項,兩家窮到了一處,彼此又都是個倔耿脾氣,兩家大人便極其相投,相互扶持照顧,聽說春杏臥床那會兒,蘭花娘來送了不少吃食。
“可會寫自己的名字?”趙媽媽又問。
“回趙媽媽話,奴婢會寫。”蘭花說著上前在八角桌上壓著的宣紙上提筆蘸墨寫出了自己的名字,字跡歪歪扭扭,姿勢也不對,但“蘭花”兩個字確是寫對了。
未多一筆,未少一劃,趙媽媽心下不禁又滿意了幾分。
在這個陌生的古代社會裏,識字也算是一種身份的象征,人隻有識了字才算是開了蒙,不再等同於不開教化的野物,而在下人中間,識字是一項技能,可會可不會,會了便能讓人高看你幾分,不會也沒人怪你,像端王府這樣的重府,下人識字就像一扇門麵,乃是府邸給他人口舌言論的眾多談資之一,而矛盾的是,下人大多隻允許學會自己的名字和頂多幾個簡單的漢字,學得多了反會遭詬病。
複雜糾結的古人心理啊……站在後排的春杏豎耳聽著前麵趙媽媽和蘭花的一問一答,隻聽趙媽媽接連又問了幾個“可會這個”、“可會那個”的形式問題就對身邊丫鬟示意記錄在冊。
看來蘭花是被留下了,春杏又偷偷地爛下了一條信息,這是王婆子帶她們來相看的的第二個賣家了,頭一遭蘭花被同屋的小丫頭陷害留在了土樓,春杏也恰巧身子不爽利休在土樓裏沒去成,這一遭蘭花病好了,上次害她的那個倒是病倒了,而這個病倒的也恰巧就是春杏頂替其而上的那個。
“第二排右起第一個,把頭抬起來看看……”隨著蘭花被問話的結束,下一個小丫頭的考較也應聲開始。
聽得有幾分膩味了的春杏,雙眼盯著腳邊地麵的青石磚,這家地麵磚砌的不錯呢,磚色統一,磚麵光潔,就跟這王府的外表和王府裏出來的那幾個丫鬟、仆婦一樣,外表幹淨光鮮,內裏更會奢豪華貴吧,想來自己在王家村裏兜兜轉轉了兩年多,思來想去也沒琢磨出個未來的出路和掙錢的道,難道真要做幾個木盒賣豆腐去?靠山?不知這端王府地樁打的如何,禁的禁不住自己這麼“靠”上一“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