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前兵部尚書滔滔不絕,陰陽頓挫,說的唾沫星子橫飛。但靳雨青當真一句都沒聽懂,他哪裏還能懂什麼軍隊體製、用兵調度。靳雨青全程盯著陳乂看,而陳乂似乎沒聽兵部在呈報什麼,隻是低眉斂袖站在那裏。
兵部終於彙報完畢,袖子一拱:“請皇上決斷!”
靳雨青撓了撓桌案底下的膝蓋,壓根不知道該如何決斷,於是轉頭就把這個燙手的山芋丟給了陳乂:“陳卿,兵部尚書所提的軍隊改製,你如何看?”
陳乂驀然被點了名,拂了拂袖子,從隊列中邁出一步,道:“王大人意在為國為民……”
靳雨青扶住腦袋,讓你出來不是給朕打馬虎眼和稀泥的:“朕是問你對此改製有何看法。”
陳乂略抬起頭,看到皇帝投過來的灼灼眼神,竟平白覺得裏麵摻雜了一些期待,被盯了片刻,恍惚低下頭去,鬼使神差地張口說道,“微臣以為,軍製的確要有所改動,現如今天下安寧,軍中久疲,屍位素餐之輩比比皆是……”
他一張嘴,條條框框列了不少,其中幾條不消多想就能明白暗指何人,兵部尚書越聽越不對勁,直至一張臉皮皺皺巴巴難看至極,幾欲氣憤地打斷陳乂,罵他胡說八道。
殿上皇帝氣定神閑,還指揮旁人講陳小將軍所言一一記下,最後文書官洋洋灑灑寫了一大頁紙還意猶未盡。
太監將幹透的墨書呈上前來,靳雨青抖了抖薄脆的紙張,眼下不經意地向殿前瞥去。清清嗓子吩咐下去,將軍隊改製一事交給了陳小侯爺與兵部共同協理,具體章程就照著這紙上記錄的,一條一條的仔細捋過。
陳乂初登朝堂,皇帝就一下子放給陳小侯爺大把的權利,殿下一片嘩然。兵部尚書的臉色尤其青白,陳乂空擔著一個小侯爺的名頭,戰場都沒上過幾回,更不提後宮那、那些子穢亂的傳言,怎麼能與他並肩共事?
再想反對,皇帝已經揉著腦袋叫了退朝,連個龍尾巴都沒抓住。
這事剛忙絡起來,靳雨青連口氣兒還沒歇,西北重鎮又出了茬子。
說的是駐守西部疆域的正三品平西將軍,刮地皮,喝民血,強搶人媳,仗著天高皇帝遠作威作福,被人一紙禦狀告進了京城。而告禦狀的娘倆中途被截了數次,險些慘遭滅口。
靳雨青聽得腦子疼,氣得頭炸,這幾年平西將軍的惡行都快傳遍西疆三城了,身為皇帝竟然還要靠百姓的一紙禦狀才能知曉。
真是、真是好啊!
天子冕上玉旒都在抖,大殿上除了那對母子低低的抽泣竟然無一人站出來說話,平時跟皇帝誇平西將軍如何優秀的大臣們都縮了脖子,隻怕撇清關係都還來不及。
陳乂立於殿下,風姿卓卓,相比之下靳雨青就算生著氣也顯得過於顏色懨懨。
天本就悶熱,又接連十數日熬夜煩心,偏還貪涼多敷了兩塊冰解暑,結果全給激出來了。靳雨青自詡學生時代體質強壯,如今掛上這副嬌生慣養的皇帝身子,終於是真的感冒了。
原想不過是嗓子痛些,過幾天就扛過去了,也便沒有驚擾旁人。
朝上的討論傳進靳雨青耳裏,全是嗡嗡的鳴響,頭疼地根本無心去梳理,最後手一揮,吩咐了幾句直接交給底下人去查了。
回到寢殿門口,忽覺頭重腳輕,他一手扶住了廊柱,將額頭貼到柱上,悶聲咳了幾下。
“書魚、書魚?”靳雨青喉嚨幹渴,嗓音微啞地喚了兩聲。
一隻手撐住了他的身體,另有微涼的手掌從身側伸出來,覆到他的腦門上。靳雨青扭頭看去,發現眼前的人一身暗緋色朝服,而書魚正在遠處吩咐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