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的盡頭18(3 / 3)

砰——!

一聲轟然巨響,攜帶著抗病毒幹粉的火箭彈按照設定被成功發射,它拖著長長的尾巴,在天空滑下一道痕跡,驟然就鑽入了層層疊疊的雲層,爆開一個完美的煙花。

楚亦揚緊攥著他,一遍遍喚著靳雨青的名字,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不能崩潰。

可懷裏愈加僵硬的軀體卻讓他無法繼續維持平靜,他握著靳雨青的手,聲色顫栗的低聲說著:“雨青,求求你……輪到我求求你了好不好……我答應了你那麼多事,還陪你看了日出,你就答應我一件事行不行……”

“嗯。”靳雨青輕不可聞地張了張嘴。

楚亦揚一瞬間泣不成聲:“別走,別留下我一個……我跟菩薩許了願,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好……長命……百歲……”他幾乎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靳雨青慢慢抱不住他了,體內的細胞在一片片地枯死,他從男人的肩頭滑落下來,雙手卻還緊緊握著他的衣服。他覺得大腦也快不行了,好多事情都快想不起來,好多記憶都在慢慢流逝,很快的,悲傷和快樂的感覺也都模糊著界限不清。

本來早就接受了這樣的結果,但在真的麵臨時,腦海裏唯一剩下的卻是無聲又無力的呐喊和掙紮——他不想死,不想死。

而現實中,他隻能借力趴在楚亦揚的胸|前,垂著已經睜不開的沉重眼皮。

微弱道:“老師,再見。”

楚亦揚隻感覺到攥著自己衣襟的手驟然鬆開了,重重地垂落下去,而他卻嘴角痙攣著半個字都吐不出來。除了懷裏已經跟冰雪一樣冷的軀體,他什麼都感覺不到,仿佛思維已經滯留在了過去,滯留在靳雨青言笑晏晏地喚他“老師”的舊時光裏。

直到太陽完全的升起,楚亦揚臉上的淚跡也被冷風吹幹了。

他將青年打橫抱在胸|前,麻木地沿著亭子的石階向下走,走到懸崖邊緣,再往前一步對他來說並不是萬劫不複,而是極樂深淵。而在剛抬起腳的時候,一陣冷風卷來,他突然想到了靳雨青托付給他的那些人,想到他心心念念始終放心不下的母親,想到他笑著說——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楚亦揚又向後退了一步。

一個人怎麼能這麼狡猾,自己說走就走了,卻留下一大堆牽絆扔給他,讓他想追也追不得?

楚亦揚低頭看向懷中安然如眠的麵孔,才想罵他兩句,猛然發現了他胸膛隱隱浮現的金芒,似一顆金色的圓球,慢慢地渙散開來。

他猝然驚醒,立即將靳雨青的身體放在地上,扒開他的衣襟將手掌覆上去。

金芒湧現的地方貼合掌心,一股熟悉的力量湧出,將楚亦揚心裏的沉寂已久的某根弦“哢”地對接上了。驟然間他仿佛已遠離了虹山山巔,頃刻進入了一個飄渺的世界,攤開的手心裏攥著那顆埋藏在靳雨青心髒中的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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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靳雨青自覺身體已經漸漸冷透,但一股強大的力量將他已經近乎渙散的思想突然凝合起來。似一雙無形的造物之手,輕輕攏著他沉睡的軀體,溫柔地撫摸著他的發梢。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有力氣睜開眼睛。

緩緩凝聚的視線被刺眼的強光耀得一痛,他猛地閉上了,適應了一會兒才又慢慢張開。頭頂天花板上的燈和牽拉的電線愈加清晰,他轉動著視線,去打量這個地方。

他不是死了嗎,死在楚亦揚的懷裏,死在末日結束的最後一天。

那這是哪裏?

是楚亦揚將他救了嗎?

一連串的疑問令他頭昏腦漲,他抬了抬僵麻的手臂,赫然發現手背皮膚下埋著針頭,手臂上貼著幾隻電極片。遠處的牆角掛著一台電視機,附近的牆麵上是顯示屏,密密麻麻的按鈕排列在屏幕下方。兩名穿著白大褂的年輕醫護人員佇立在電視機下,仰頭看著裏麵靚麗的女主持播報的天氣節目。

靳雨青的腦袋猛地疼了一下。

這場景似曾相識——不,這與末世開始前簡直一模一樣!好像一切倒帶,都要重新來過一遍!

他忽然劇烈掙紮起來,扯掉了針頭,拔掉了線管。那兩名醫護人員注意到屏幕上的數據波動,大呼小叫著朝他跑來,其中一個從冷櫃中取出了麻醉劑。

就在兩人即將把靳雨青製服的時候,門外的警報驀地響起。這兩人驚了一下,第一針沒能成功刺進靳雨青的血管,他咒罵著退出針頭,又將第二針快速推入——

麻醉劑才推了一半,實驗室的門“砰”地一聲被人踹開!隨即黑壓壓一群人闖了進來,連呼帶喝的將兩人撲倒在地,槍械上膛的聲音清晰在耳。

然而注射進來的少量麻醉劑已經開始生效,靳雨青暈暈沉沉地望著來人,覺得他親切至極卻又看不清楚,整個視線朦朧成一片,對不上焦距的眼睛始終盯著那人的方向。他嚐試著從床上下來,卻架不住身體已經遭到麻醉藥物侵襲,手腳都軟得不像話。視野中那個身影疾步跑來,一把拖住了他栽倒後仰的身軀。

“好了,沒事了。睡吧……”

然後在耳邊這個溫柔眷戀的聲音中,他再次昏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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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麻醉藥效散去,靳雨青終於睡醒。

他警惕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環境,半晌後才知覺這不過是間再普通不過的醫院,一瓶點滴掛在床頭,噗嗒噗嗒地落下藥液,順著透明的管道輸送進他的血管。

心髒在跳動,呼吸很順暢,沒有任何怪異的非人感覺。

——還好,他不再是喪屍了。

靳雨青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用力地握著,他慢慢垂下視線,看到床邊趴睡著一個男人,肩膀隨著呼吸輕微起伏著,似乎是累極了。

一隻蒼白的手偷偷地伸了過去,將摸到男人的發絲就觸電般的退了回來。過了會,他又伸過去,反反複複,始終不敢真的觸碰上去。

萬一是個夢呢?萬一這隻是個幻象,他一碰,這泡沫就碎了,該怎麼辦呢?

正當他獨自糾結著,那個毛茸茸的腦袋驟然動了一下。靳雨青倏忽一驚,就好像看到一隻漂亮玩具突然活了一般,睜大了眼睛,眨巴眨巴地盯著他。

片刻之後,那個漂亮玩具坐起來了,視線正對上驚慌失措的自己。他往被子裏縮了縮,隻餘一雙黑漆漆的眼睛,骨碌碌地望著他。

“你、你……”一開口,驚覺自己嗓音因喉嚨幹渴而沙啞難聽。

床邊的人笑了,抬手拂過他被碎發遮住的額頭,一手將他掩到眼睛的被子扯了扯,慢慢地俯身,在靳雨青燥裂爆皮的嘴唇上印下一個吻。

隨後男人抬起頭,深深凝望著他,仿佛世間萬千美景已盡收眼前。

他說:“歡迎回家,我們又見麵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