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采玉心覺不好,淺笑凝固在了臉上:“什麼?”
顧懷裕淡淡道:“聽說你在蕭家謀反的消息剛傳到雲城的時候就跟雲城蕭家的人一起被扣押起來,一直接收不到外麵的消息,想當年我們兩家也有過來往的,我覺得這樣不太好,還是來告訴你一聲。”
連采玉怔怔地看著他:“你想說什麼?”
顧懷裕凝視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聽說連家因姻親關係受到蕭家的牽連,家財都被充了公,連老爺險些沒有找到落腳之處,看來連家是要在這一代敗落了。”
“顧懷裕!”連采玉怒目圓睜地瞪著他,一雙眼睛通紅,裏麵倒映著真真切切的痛苦,“你怎麼能這麼狠心?!”
顧懷裕至此才輕輕地笑了一聲:“我狠心?”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之事,他眼角眉梢都冷了下來,“我又怎麼能及得上你狠心?”
聽到連采玉質問的一刻,他隻覺得自己四肢百骸俱冷,唯有心髒殘留著一點餘熱,在心口熊熊燃燒著,化作仇恨從全身的血液裏倒流回去。
直到這一刻,他才想起來,他曾經是那麼恨,那麼恨那麼恨眼前的這個人!
恨他背信棄義,恨他不擇手段,恨他害他家破人亡。這種被心上人背叛的恨意一時間清晰地恍如昨日,那種悲憤又痛苦的感覺就殘留在他的心裏,遠遠超過他對蕭氏父子的仇恨。
然而到底還保留著一分理智,這些顧懷裕都沒說出口,他隻是定定地看著連采玉,眼睛裏都是結了冰的寒意:“嗬,你以為我不知道是誰和陳臨清聯手劫走嘉兒,還想在事後下手滅口的嗎?”
前世死前的場景在眼前一閃而過,他一字一句,卻是前所未有的認真。
“連采玉,我這就告訴你,薛嘉他就是我的命。”
“你傷害他,等同於傷害我。”
“這就是報應。”
說完他對著連采玉輕笑一聲,眼角眉梢帶出幾分輕俏來:“你就放心上路吧,我會好好照顧你的後事的。”
“在我有生之年,定會看到連氏家族被打落塵底,再無翻身之際。”
這像是一個預言,又像是一個詛咒,如同暮鍾般沉沉地在連采玉心底敲響。
“顧懷裕!”連采玉聲嘶力竭地在他身後呼喊,聲音裏全是淬了毒的恨。
他隻是輕輕轉身,把這一切都甩在了身後。
這一切都結束了。
愛的,恨的,那年那月的梨花,青澀懵懂的少年,都結束了。
誰都不會再回頭。
蕭家人及參與謀反的蕭氏餘黨一撥又一撥地被拉到行刑台上,分別處以不同的刑罰,有時看著天邊的殘陽餘暉,都好似鮮血染紅了望京的天色。
等到雲城蕭家人行刑的那一日,天上下起了細雨,微風拂麵細雨朦朧,正是一個暮春夏至的好天氣。
這一批人被處以的是斷頭之刑。
在離斷頭台不遠不近的一個街角處,有一個年輕男子從那裏撐著傘緩緩走出來,遠遠望向斷頭台的方向。
身邊隨行的小廝在雨裏低聲問道:“少爺怎麼好好地想來觀刑了?”還不讓他告訴顧二少爺知道。
素衣男子立在傘下,神情淡然平靜:“隻是來看看罷了。”
雖然覺得有些晦氣,阿北也不敢再勸,隻是默不作聲地站立一旁。
細雨有些模糊了投過去的視線,可還是能看到個大概。直到阿北眼睜睜看著台上的人被行刑,血流了滿地,才聽到身側一聲若有若無的歎息。
“走吧。”
街角的那柄傘慢慢地遠去,和遠方遙遙傳來的似有似無的歌謠應和在一起。
......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清景微涼......最是人間好時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