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巷裏落花無聲,酒姬門前的粗陶大甕依舊盛滿了淺黃清亮的米酒。
紛紜凜冽的戰火,還沒有涉及這一方古老的巷口。
“你是打定主意要賴在我這裏了?”酒姬裏,九姬被厚厚青綾縛住的雙眸轉向那個賴在店裏蹭吃蹭喝還怡然自得的糟老頭,無奈道。
“恰逢亂世,貧道自然要尋一處山水僻靜之地隱居,以待慧眼識金的伯樂前來發掘才是。”老頭子咂一口酒,嘖嘖道。
“你已經賒賬好幾世了,”九姬瞥他一眼,“再賒就得把你那真身抵給我了。”
老頭子一聽便腆著臉湊過來:“無妨無妨,別說真身了,這個身子也給你,以身相許本道最擅長了。”
九姬懶得理他,衣袖翩然間,人已繞進後院,隻餘清淺聲音回蕩:“既然無事可做就來幫我燒窯,陶器不夠用了。”
嘖嘖,這丫頭,還是喜歡製陶。
老頭子感歎著,腦海中卻不禁浮現了當日總跟在身後小尾巴樣的破厄,時而撇嘴時而呆萌,從一個呀呀學語的娃娃,長成嫋嫋婷婷的豆蔻少女。
他很想她,如若允準,他亦願一直伴著她成長。
然而,命運不可說。
老頭子歎息一聲,跟著九姬繞入後院。
從前莞兒總安慰自己,縱然自個與甄姬相貌相似是真的,但是曹植對她的好也不假。
然而自那日夜晚悄悄跟著曹植,發現甄姬竟會與曹植私下見麵後,疑惑不解,竟漸漸壓過心底的悲涼。
她如何也想不通,為何甄姬會答應曹植夜會?
若甄姬對曹植有意,當初為何卻嫁了曹丕?
若無意,又為何不僅與曹植夜會,還溫語相對?
還有,甄姬與曹植夜會,曹丕果真不知?
聽說曹丕是很寵愛甄夫人的。
而自己在曹植心中,究竟扮演著怎樣的角色呢?
這種種的疑問不解充斥翻轉在莞兒的腦海裏,惹得她幾近抓狂。
曹植院子裏灑掃的小廝遠遠地便感受到莞兒身上散發的低壓,縮了縮脖子便拎著掃把躲得更遠。
莞兒獨自蹲在假山附近,將白紙鋪展開,正在一筆一畫地臨摹曹植隨意留下的詩作。
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她隻好借整理曹植的詩來平複心情,美其名曰修身養性。
曹丕一聲輕笑,懶懶道:“怎麼,三弟走了義妹很無聊?”
莞兒被他嚇了一跳,這人來得都沒有聲音的嘛……
對於曹丕,她不知為何始終不敢放鬆戒備,然而今日實在心情低落,話語雖恭敬依舊卻多了幾分懶散:“見過公子,公子今日好生悠閑,還能來看看莞兒是否無聊。”
曹丕依在欄杆上,一雙狹長眸子牢牢盯在莞兒身上:“嗯,今日確實很閑。”
莞兒心中一動,故意問道:“公子得閑不必陪夫人嗎?”
“夫人陪母親和叡兒去了,我忙裏偷閑,且來陪一陪義妹罷。”他說得虛虛實實,麵上倒是故作正經。
莞兒突然疑慮頓生,便向四周環視一番,發現方才還在院中灑掃的小廝此刻皆不見了,整個院落靜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