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誰跟我說,阿九,雖然我不反對你在人間開什麼勞什子酒肆,但是我還是要奉勸你,不該管的事不要亂管,到頭來可別把你自己折進去了。”九姬學著琤璵的口吻,“結果呢,你方才是在做甚?”
“做師父的想念徒兒了,托個夢有何不可?”老頭子卻不以為然,“再說了,小丫頭別以為老人家不知道你刀子嘴豆腐心,要不然,你怎的不攔著我?”
“你自己的徒兒,我才懶得攔你。”九姬嗤道,轉身給院子裏的花草澆水了。
琤璵望著她纖柔的背影,扯一個苦笑出來:阿九,她真的隻是我的徒兒麼……
莞兒慌忙撤手,誰料曹丕卻握得更緊。
“公子!”她慌張喊他。
曹丕這才淺笑著鬆開手。
莞兒偏過臉去不看他,隻跳下床要往外走,卻聽得曹丕在身後悠閑道:“怎麼,這是你的屋子,難道又要撇下客人自己走了不成?”
莞兒著惱,扭過身來:“公子,姑娘家的閨房好歹你要避一避嫌的吧!?就這麼大刺刺闖了進來,叫人家看見了,還以為莞兒跟公子怎麼了呢!”
她睡得頭發微亂,臉頰紅撲撲,縱然此刻是個凶模樣,落在曹丕眼中,卻像隻發火的小兔子。
見曹丕隻管瞅著自己,唇邊掛著一抹讓人惱火的笑意,她便莫名地氣不打一處來。
曹丕這才悠悠道:“莞兒,你今日氣性很大嘛。”
莞兒怔住。
“隻是你這火真是衝著我來的嗎,嘖嘖,我看未必。”他站起身湊近她,“到底誰惹了你?”
是啊,誰惹了她?
心底裏那股上躥的邪火被他這一問,卻噗地熄滅了。
“沒有誰惹我,”莞兒安靜下來喃喃道,眼神發愣,“是我自己癡心妄想罷了。”
在曹丕略顯擔憂的目光追隨中,她慢慢踱到門檻。頭頂的一片天空被屋簷框得方方正正,好似連幾朵閑雲都被這般掬住了。
她不由得輕歎:“二公子,我現如今,還能安安穩穩地離開曹府嗎?”
“離開,你能上哪兒去?”跟過來的曹丕聞言,不由得皺眉。
“哪裏都好,”莞兒道,“最好是能找到我師父。”
她坐在門檻上,接著道:“我師父過得很瀟灑,不在意吃穿用度,不理會世態炎涼。他從來都是樂觀又睿智的。從前跟著他走南闖北,我真的很長見識。”
“可是師父方才跟我說,”莞兒雙眼突然含了淚,“世上哪有那麼多開心事,命該如此,便怎樣也無法改變了。”
“二公子,你說,我是不是注定便要這般任人擺布,從來都不能說出自己的心聲,做自己想做的事?”
曹丕雖好奇她所言的師父其人,然眼前的丫頭麵頰上有一串串淚珠滾落,他心中便隻剩下疼惜。
“我知道你喜歡三弟,”他斟酌著開口,“但是姻緣一事,向來天注定,若是無緣,強求也是無用的。”
“我知一切都是奢望,”莞兒垂下眼瞼,“隻是管不住自己的心罷了。”
可是又有誰能管住自己的心呢?
本就靜謐的庭院,一下子落入更安靜的境地。
“你可還記得當日我與你初見,”曹丕突然打破了沉默,“當時,我請三弟將你送給我,你又驚訝又排斥。莞兒,若已知今日光景,你會不會做出不一樣的抉擇?”
“我不知道。”莞兒沉默了一會兒,答道,“我預言得了別人,卻從來無法預言自己。”
聽了莞兒的回答,曹丕卻揚起一抹笑意:“那好,莞兒,現在我再問你一次,你願意以後與我在一起嗎?”
“……什麼?”莞兒瞪大了眼睛瞧著曹丕,她以為自己聽岔了。
“我絕不會像三弟一般,惹你傷心,讓你誤會。”他笑得溫柔,抬手撫上莞兒的鬢發,“你願意做什麼便做什麼,我會一直護著你。”
他狹長的眸子像兩麵小小的鏡子,倒映著莞兒呆滯了的模樣。
“三公子,丞相大人要您回一夢閣的,您這是往哪去?”
“三公子,還請不要讓屬下難做啊!”
“三公子……三公子您走慢些!”
遠遠地,曹植宛如一陣風般大步向前,後麵跟著三兩個麵露難色的侍衛,瞧著方向,是衝留莞閣而來。
曹植心中焦慮不安。
莞兒與自己擦肩而過時,分明是心涼到麻木的表情,這會兒自己在偌大的新居,不曉得該有多傷心才是。
他要趕快去告訴她,他是決計不會娶那個崔氏的。
莞兒低著頭,一雙大眼裏滿是迷茫與不知所措:“公子,我……”
“你也不必急著回答我,”曹丕眸子裏盡是溫柔的笑,“我等得起,你好好想。”
空氣中有曖昧流動,莞兒隻覺得胸口有些發悶。
她實在受不了這般氣氛,便站起身:“我,我想起來了,我還有些東西留在一夢閣,我去拿,公子自便吧。”說著便匆匆抬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