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寂靜無聲。
“哥哥,莞兒,得為了自己而活。”
曹植看著她。
“我知道這樣說其實惘然,”莞兒自嘲,“這世上,怕是沒有誰能真正為自己而活罷……隻是,我真的些累了。”
“我懂了,”曹植悲笑一聲,“莞兒,南征時你說,會一直陪著我,我不信你是真的不願與我一起。所謂的不能為自己而活,所謂的身不由己,其實,都是我才對……”
莞兒低下頭,苦澀地道:“不怪你,我早就猜到,丞相與夫人怎會答允你娶我這樣一個無依無根的人?隻是我遲遲不願承認,一直自欺欺人罷了。”
這一遭,便真的該夢醒了。
鳳眸卻如黑曜石一般牢牢鎖定她有些躲閃的雙眼:“莞兒,我隻求你告訴我,你心裏,是否一直有我?!”
莞兒想要躲開他的目光,卻仿佛被吸住了一般動彈不得,她眸子裏掩著倉皇,隻道:“我心裏有沒有你,能有什麼用呢?哥哥,就如你曾說過的,人生總是未知的,此刻我心裏有你,也許,也許以後也會有別人,這又有誰會知道呢?”
曹植卻不管她的含糊其辭,隻斬釘截鐵道:“我隻知道,莞兒,我心裏有你,一輩子都會有你。”
一輩子那麼長,有誰能說的準?
莞兒閉上眼睛。
再睜開時,便隻看到曹植的背影。
她似乎總能看到他的背影。
莞兒伸出手想要觸碰,卻被睫毛上的水滴模糊了視野。明明瞧來近在咫尺,卻已是遠在天邊那般徒然。
崔氏鵝蛋臉,杏子眼,肌膚白膩,穿了件濃淡相宜的水紅色大袖上襦配淺粉蘭花繡長裙,薄施粉黛,整張臉都被襯得微微紅暈,像朵盛放的桃花般嬌麗。
她嗓音柔和,與卞夫人柔柔地說著話,偶然瞥到一旁的曹植,麵上雖泛起淺紅,卻亦端莊持重。
卞夫人不由得在心中暗暗點頭,這才是正室夫人該有的氣度,秀雅在外,慧心其中,不卑不吭,進退有度。
於是麵上笑得更是溫和,與她親切道:“丞相總與旁人道,你叔父崔琰不僅具了伯夷的風範,還兼有史魚的耿直,堪為時代表率也。原本我隻當是丞相偏愛,今日一見你,倒真是可窺得崔家家風之嚴謹,如此方能培育出你叔父這人中龍鳳的君子,還有你這般知書達理的女兒來。”
崔氏忙起身辭謝:“丞相大人與夫人愛惜崔家,奴家愧不敢當。”
“你坐,坐下。”卞夫人笑著虛扶她一把,“原本我想著,還未大婚便讓你與植兒見麵實在是不合乎禮儀,奈何植兒心急,總想見你一麵,我這才不得已請你來,你可別怪罪我才是。”
“怎會?”崔氏半低著頭,淺笑怡然,“奴家雖居於深閣,卻也常聽聞叔父與父親說起,三公子不僅身份尊貴,更是才華橫溢,文武雙全。心中實在仰慕,如今真能相見,卻是借了夫人的心思了。”
卞夫人便嗬嗬地笑:“如此一來便更好了!”說著,拉過崔氏的手,與一旁木樁子一樣不發一言的曹植道,“植兒,怎的崔家姑娘來了,你卻羞得不會說話了?還不快來問過崔姑娘。”
曹植垂了垂眼瞼,再揚起眉時,麵上便帶了三分笑意,一雙鳳眸狀若光華流轉,清俊逼人:“是啊,母親,崔姑娘既然受邀前來,母親又事務繁忙,理應孩兒來陪才是。那母親,不如孩兒陪崔姑娘好好逛逛我們府邸如何?”
卞夫人聞言,唇邊笑容不減,隻目光微有波動,卻恰巧看見了崔氏眼中隱約的期盼,思量了一番便還是允了:“這樣也好,植兒,崔姑娘是客,你可不得有任何怠慢。”
最後幾個字,加重了語氣。
“那是自然。”曹植仿佛沒有注意,隻笑著對崔氏道,“崔姑娘,不如曹植先帶你去我居的一夢閣瞧瞧可好?”
崔氏淺笑著應了,與卞夫人行了禮,環佩叮當,便隨了曹植出了門去。
目送著他二人身影跨出房門,卞夫人收起了笑,遞給身邊大丫鬟環月個眼神。
環月會意,便喚了兩個心腹小丫頭,示意他們跟隨。
“這棵古槐,大約已有六七百年了,能追溯到東周時期,曆經數度戰火而不毀,如今又是要抽芽的時節了。”
“嗯,雖是一棵樹而已,卻活出了丞相大人昔日名詩:老驥伏櫪,誌在千裏之感呢。”
兩人的交談彬彬有禮,清朗的聲音與柔柔的說話聲相和在微風中,甚是相得益彰。
曹植倒是盡責,每經過一處便要與崔氏簡略提過幾句。他本就生得俊朗挺拔,此時與她溫言淺笑,便更是教人移不開眼去。
崔氏臉頰酡紅,乖順地跟在他身後,不時偷眼望一望他的側顏,便低下頭去,麵上紅暈便更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