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宮宴(1 / 2)

本該是千家燈寂,萬物俱眠的深夜,酒姬的大門自然是緊閉的,唯有門廊上一對軟青的紗羅燈籠籠著一團暖黃的光暈,照亮了半個靜謐的巷子。

夜深人靜,叩門聲格外清脆,卻半晌都無人應答。琤璵想了想,索性便繞到牆側,幾步便翻越了白牆黑瓦,跳進了酒姬的後院裏。

屋子裏自然是黑漆漆一片,琤璵喚了幾聲“孟姑娘”,卻依舊隻有他一人的聲音寂寂回響。深吸一口氣,心中默念一句莫怪罪,琤璵便推開了屋門。

空無一人。

他的視力自然是絕佳的,可是環視一圈,卻隻見了屋內簡單的陳設,至於九姬,倒是半個人影都不見。

這麼晚了,她會去哪裏?!

琤璵疑惑,卻又想到今日九姬竟能輕輕鬆鬆從山的另一邊翻越過來,繞過山頭重重的機關屏障尋到骨家的木棉林來,所以九姬她……並不真的隻是個尋常的酒肆老板娘罷?

她的身上,似乎也籠罩著許多暗夜一樣的謎團,教人好奇,卻又難以觸碰。

從她的房內輕手輕腳退出來,琤璵靜靜在院中立了片刻,才轉過身再次翻牆而出。

而此時,亡魂集結的忘川河畔,九姬卻毫無所覺地站在醴忘台上一碗一碗地為排隊經過表情呆滯的亡魂送上忘魂湯,厚厚青綾覆住了平靜雙眸,隻餘個尖削下巴和一抹殷紅的唇線微抿。

隻是偶爾的時候,那雙平靜的眸子也會分一分神,瞥向一旁兀自靜默的空蕩蕩的三生石。

石頭上卻沒有再半仰著那個紅衣絕豔的身影,嬉笑調侃,風流一段天成。現下隻餘個空落落冰冷冷的石疙瘩,仿佛連綿不斷盛放的曼珠沙華都失去了一層豔麗色澤。

她怎麼會無端端有了這種感覺呢……

平素都是嫌棄他聒噪的,可是忘川本就寂寥無聲,若再沒了他在耳邊的聒噪,卻真真是死一般的沉寂了。

好像從很久以前便是如此,他在耳邊叨叨而她就做著自己手頭的事情,現下隻餘下自己了,竟無端覺得久違的孤單。

她,好像有點想念琤璵了。

盛湯的手突然遲鈍了一瞬,直到麵前那一臉呆滯伸著手的亡魂麵無表情的臉上開始凝聚其久違的疑惑,孟九姬才回過神來,將碗送到他手中,稍稍遲滯的隊伍才又開始緩慢地行進。

不可否認,她方才真的想念他了。

看來下回還是要提前跟司命說,叫他不要抹去琤璵那廝的靈力與記憶了。這樣丟下她自己孤零零地在忘川,實在是無聊。

之前的數千數萬年,若是沒有琤璵與她為伴,隻怕寂寂仙涯,每一時每一刻都是難熬的。

可是這樣一直陪伴著她的分明是琤璵,為何她卻能篤定,自己在酒姬等待了幾千年的那個人,卻又不是他?

到底是誰,誰被遮掩在她記憶的深處難以喚醒,誰是她忘記了卻又想要拚命記起的?

九姬難能地思緒混亂,緊接著雙眸四周交錯的細微傷痕又傳來陣陣鈍痛,牽扯起敏感的神經。

自己的眼睛,又是如何變成了這樣呢?

每每一想要努力回想,眼睛便刺得鈍痛,迫使她停止思考。這布滿了眼睛四周的傷痕纏繞,破壞了她素來清麗無雙的容顏,令她變作了世人口中那個容貌可怖的孟婆。

她原本是不在意的,卻還是琤璵送了這條鮫人族都極其罕有的冰絲珍珠青綾給她,自稱是某個戀慕他琤璵公子的鮫女所贈,卻又認真地告訴她,這東西護目還養顏,或許還能將她臉上的傷痕修複也未可知。

看吧,關心她的,始終是琤璵。

而那個傷害她的呢?

天將明未明之時,琤璵卻早已背著簡單的行囊,北上鄴城去。

春光正好,宮裏的奇花異草開得正是如火如荼,高孝瑜的母妃宋氏進宮向婁太後請安時便很是感歎了幾句,道是尋常府邸中可真是難見這樣多珍奇的花花樹樹一齊開放,若能多些人來飽飽眼福,沾沾天家恩澤,那可真是最好不過了。婁太後聽了心中大悅,便建議宣帝在宮中辦個賞花宴飲,請了世家子弟們一同來賞花飲酒,豈不是一樁美事。

宣帝登基後本就好玩樂,此言自然頗為切中心意,當下便是允了的。

琉璃偷偷瞥一眼宮裏送來給高孝瓘的帖子,心下很是懷疑這本就是當初高孝瓘與高孝瑜商量來的對策。

不經意間瞧見琉璃暗自懷疑的目光,高孝瓘忍不住便眯了桃花眼一笑:“怎麼,沒見過宮裏的帖子是什麼樣子的?”

聽出他語氣中的戲謔,琉璃便將視線收回,假裝沒聽到。

高孝瓘卻收斂了調笑,正經道:“琉璃,等陛下同意我從軍,那時你就該日日與我同去演武場晨練了,你可怕苦怕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