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亂。
如果一定要用一個詞來形容現在的長安城,那麼這個詞應該是最合適的那個吧。
距離盧植被刺殺並未過去多長時間,他那看上去異常恐怖的屍體便被發現——一個小侍女端著廚房按照杜畿的要求熬製的醒酒湯打算送到盧植的臥室,如果沒有睡下可以緩解一下盧植宿醉後的不適感,就算已經睡下也無妨,總有用得上的時候。
隻是未曾想在很遠的地方便看到盧植臥室門口突兀的出現了一團讓人感覺不舒服的東西,雖說侍女的神經還算強大,並沒有尖叫或者驚慌失措讓醒酒湯翻撒,但還是立刻找來了杜畿和還沒有立刻離開的李敢。
於是,整個盧植的府邸陷入到了巨大的悲哀和混亂。
這真的是宛若晴天霹靂一般的消息。
盧植對待部下和下人雖然比較嚴格,可是卻不嚴苛,事實上這位脾氣比較和善的老人已經贏得了府內上上下下的敬仰和愛戴,每一個人都為這座府邸能夠有這樣一位主人而感到幸運。
可未曾想,卻在這裏,甚至可以說在李敢和杜畿的眼皮子底下……
在巨大悲痛的衝擊下,不論是杜畿還是李敢都陷入到了癲瘋的狀態,他們實在是無法相信眼前已經發生的事實,可是偏偏眼前那恐怖的屍體不斷刺激著他們已經脆弱不堪的神經,尤其是那一雙無論如何都無法使之閉合的雙目,和雙目中殘留的身體主人最後時刻那濃濃的不甘和激憤。在兩人的眼中便是對兩人無能的控訴。
明明就在這座在他們看來安全無比的府邸之中,明明兩個人都在這座府邸中保護著他們心目中敬仰的那個人,明明那個人身邊已經被安排了最為忠誠的戰士,明明……
“我的錯,都是我的錯啊……”
淒厲的哀號聲混雜在全府上下悲切的痛哭聲中,越飄越遠,上達天聽,下抵地府。
淒冷的秋雨驟然從天際灑落,似乎同在為大漢損失了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而傷悲。
冰冷的雨滴伴隨著陰風灑入已經被悲哀籠罩的太尉府,打在一群已經痛徹心扉之人的臉上、手上、身上、腿上。
可是這些人卻仿佛無所察覺一般。哪怕雨水是那樣的冰冷。
或許。對於這些人而言,他們的心從見到屍體的那一刻,早已變得比寒冰更加冰冷,與那刻骨的冰冷相比。區區雨水又怎能理解他們的痛苦呢。
不。或許雨水並非一點用處也沒起到。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不斷有人影衝進雨幕之中。然後靜靜地跪在那冰冷的青石板上,任憑雨水衝刷他們的軀體,從頭頂到膝蓋。
臉上布滿水流劃過的痕跡,已經分不清到底是淚水還是雨水。
而後,一個人倒下了,兩個人倒下了,三個人倒下了……許多人倒在了混雜著雨水、淚水和血水的青石板上,帶著自責和解脫,前去追趕那個人匆匆離去的腳步。
不過,並非所有人都倒了下去。
許久過後……
“盧公不能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去,我要為盧公報仇雪恨!”
頭重重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留下白色的煙氣的同時,也在臉上增加了紅色的痕跡,與那雨水和淚水彙聚成了一種名為誓言的力量。
這既是生者為死者討回公道的呐喊,也是生者為自己繼續苟活於世而找尋的理由。
從那一刻起,不論之前有著怎樣的力量,對生活有著怎樣的態度,杜畿、李敢、杜長、左尉、張洪……這群選擇繼續活下去的人都隻剩下了一個目標,他們的未來也隻為一件事而延續。
他們將會是一群複仇者。
於是,帶著血紅的雙眼和凜然如亡者般無畏的氣勢,他們踏上了那條道路。
那是一條不歸之路,可是他們卻義無反顧。
與一群頭腦中充斥著憤怒和複仇的瘋子溝通,這無疑是一件極其困難的事情。
他們不會和你擺事實講道理,不,或許應該說他們不會相信你所擺出的事實,你所講述的道理,他們隻相信自己所探查出的事實和道理。
表麵上看起來,他們並不是那種“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的瘋狂屠夫,他們從來都是小心求證,最後才根據已經得到的證據采取相應的行動。
可實際上,他們在調查的過程中完全不在乎被調查者的心情到底是什麼樣子,配合的人或許還好,可若是不配合他們的調查,那麼他們完全不介意使用任何的方法將調查進行下去,包括用人命堆起出一條通往他們所需要的證據的道路。
而正是因為這群人肆無忌憚又或者說蓄意如此的作風,讓原本就已經風聲鶴唳的長安城徹底變成了一鍋粥,原本被隱藏的矛盾和仇恨因為這一場地震被徹底引爆。
將申修作為整個事件的直接嫌疑人或者可以肯定的說是其就是殺害盧植的凶手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因為當杜畿和李敢等人冷靜下來之後,便很容易發現在這個太尉府上下同哀的時刻卻偏偏少了這個麵容奇特讓人一見之下便很難忘記的家夥。
雖然早有準備的申修已經毀滅了絕大多數的證據,尤其是他為什麼要刺殺盧植這個問題相關的證據,可是從他前幾日沒有銷毀徹底的垃圾中找到了與盧植身上所中之毒同樣的劇毒物質已經足夠證明其凶手的身份,更別說還有府中下人看到其前往盧植臥室方向的目擊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