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石舟(1 / 3)

第五章石舟

葫蘆挑著水擔沿著菜畦的田埂小心地走進來,而後,在茂盛的綠葉之間小心地放下水桶,葫蘆撩起敞開的衣襟抹了一把臉上的汗水,由衷地讚歎:

“這洋鐵皮的水桶就是好使喚,桶又輕省,盛的水又多!”

蓮兒手裏拿著用半個葫蘆做的水瓢站在菜畦裏,一直目不轉睛地看著葫蘆,她喜歡看葫蘆敞開衣襟擦汗的樣子,自從開春以後的這幾個月裏,蓮兒最喜歡幹的一件事情就是跟著葫蘆務弄菜園。最後,弄得老三都抱怨開了,“這是咋兒說的,你一個主子,見天兒紮在菜園子裏兒弄一身汗,哪兒還像個小姐!”蓮兒不搭理老三的抱怨,就給他三個字兒:“你少管。”老三不敢頂嘴,“敢情,小姐的事兒哪兒是我們當下人的敢插嘴的……可這園子裏兒的活兒本來是我的,你們倆這麼一弄,沒我插手的地方了不是。”蓮兒就笑:“那你就歇著,嚐嚐當主子的味兒!”老三看看蓮兒,又看看園子,把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葫蘆以為蓮兒沒聽見他的話,放下衣襟又說:“蓮兒,這洋鐵皮桶真好使喚,桶又輕省,盛的水又多!”沒等聽見回答他又問:“蓮兒,你說咋兒凡是沾了洋字邊兒的營生就都這麼好使喚呢?”

蓮兒不回答問話,蓮兒笑著把水瓢舉起來,“那也沒有這營生好使喚,把你鋸一半,剛好做個水瓢。”

葫蘆抿嘴笑笑,“反正在你手心兒裏兒攥著,想鋸就鋸唄。”

蓮兒說話就紅了眼圈,“又來了,誰手心兒裏兒攥著你啦?嫌攥著,你可找個寬敞地兒,找個沒人攥的地方去呀!”

葫蘆已經摸透了蓮兒的脾氣,葫蘆還是笑,“蓮兒,你現在是在蜜罐兒裏兒泡著,糖罐兒裏兒捂著,連弄個小脾氣味兒都是甜的。我就愛看你跟我耍個小性兒。”

蓮兒被葫蘆說得轉嗔為喜,“瞅你肚量大的,那我趕明兒個見天兒跟你耍小性兒,瞅你還笑不笑!”

葫蘆看著蓮兒的眼睛,由衷地表白,“蓮兒呀,那就是我一輩子的福氣,我就怕這都是假的,就怕這一轉眼就都沒了。”

說著話,蓮兒又紅了眼圈,蓮兒伸手拉住葫蘆,“百成哥,我就不願意聽你說這個——眼跟前兒站個大活人能是假的嗎,咋兒就能一轉眼就沒了?你要是還不信,我今兒個就跟我爹我娘說,咱們不等了,明兒個就成親!”

葫蘆連連搖頭,“可別,可別,大表舅還不得剝了我的皮呀!大表舅還不得罵死我呀!哪兒有上人家家裏兒來搶閨女的?吃根黃瓜你還得撒籽兒、栽秧、澆水做務好幾個月呢!”正說著,看了蓮兒一眼,忽然就捂了嘴,“瞅瞅,瞅瞅,又說錯話了,不是黃瓜,是蓮花兒,又白又紅水上照影兒的尖嘴兒紅睡蓮!”

蓮兒就從桶裏撩起井水來潑他,“壞葫蘆……破葫蘆……你個死不了的爛嘴兒葫蘆!偏你能,偏你就忒會寒磣人!”

葫蘆被冷水激得跳起來,連連求饒,“蓮兒,蓮兒,好妹子……我說錯了還不行……好不容易挑來的水是澆菜的,別都澆了我呀……”

正撩著,蓮兒忽然變了臉色喊起來,“老三!你咋帶這麼些個生人從後門進來了,你想咋兒著呀你?想造反呀你?”

葫蘆驚詫地回過身來,就看見了一臉冷笑的老三,和老三身後一群身穿紅衣、頭紮紅布條的義和團弟兄。

老三專門走到蓮兒跟前笑著說,“大小姐算你說對了,老三今天就是來造反來了!”說著回過頭來對身後一個手持雙鐵鐧的大漢說,“二師兄,你瞅瞅我說錯了沒?你瞅瞅這個丫頭頭上是不是別著個洋卡子?”

二師兄走上來二話不說,一把揪下來蓮兒頭上別的洋發卡摔到地上,又狠狠跺了一腳。

葫蘆急忙跑上來把尖叫的蓮兒擋在自己身後。葫蘆堆下滿臉的笑容,雙手抱拳連連作揖,“各位爺,各位爺,有話好好說,您各位爺有什麼事朝我說話,千萬別跟個女人家置氣!我這兒給您各位行禮了……求求各位爺高抬貴手……”

話還沒有說完,隻見二師兄一腳又踹倒了水桶,滿桶的井水嘩啦衝到地上,他揮起手裏的一對鐵鐧,咚、咚兩聲,把圓桶砸得七扭八歪。一邊砸,一邊罵:

“我看你個二毛子還使不使洋貨!我看你們還用不用這些髒營生!我他媽碎了你們這些洋雜種!”

正罵著,手裏的鐵鐧猛然拐上來砸到葫蘆頭上,葫蘆下意識地一躲,鐵鐧緊擦著耳邊砸下來,一陣劇痛,隨著鮮血飛濺,半個耳朵落在了菜畦上。

葫蘆被打得跪在了地上,跪在地上的葫蘆抬起頭來又作揖,“這位爺……要打您就打我,您有什麼氣往我身上撒……各位爺興許誤會了,這兒是縣衙門陳班頭的家,各位爺興許還不知道……”

“我告訴你我是誰,我是欽命義和團東河城裏的二師兄,轉世英雄秦瓊,秦叔寶,我們扶清滅洋專殺洋鬼子、二毛子!現在連朝廷都依仗我們義和團,管他媽你陳班頭還是王班頭,誰家裏兒有他媽洋貨就砸誰!誰他媽是二毛子就他媽宰了誰!”

話音未落,二師兄抬腳把葫蘆踹到一邊,伸手拉過蓮兒,一把撕開蓮兒的前襟,又一把扯斷了蓮兒貼身的兜兜,蓮兒雪白的胸脯和奶子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蓮兒一聲慘叫昏死過去。

葫蘆忽然像頭野獸一樣躥起來,把蓮兒死死抱在自己懷裏,失聲大哭,“蓮兒……蓮兒……哥對不起你……哥沒護住你……蓮兒、蓮兒,哥不是個東西,哥沒本事護你……”

眾人一擁而上,拳腳相加,從葫蘆的懷裏搶走了蓮兒。一切都是當著葫蘆的麵幹的,瘋狂的人群扒光了蓮兒的衣服,在菜園子裏輪奸了蓮兒,老三是最後一個爬上去的。碧綠鮮嫩的菜園子裏一片狼藉,到處都是被踩爛、被撕碎的翠綠的屍體和殘肢。

完事之後,老三挽著褲子走到呼天搶地的葫蘆跟前,“對不起啦,表少爺,老三今兒個還是趕在您前邊兒啦!”

葫蘆撕心裂肺地叫罵,“畜生——!畜生——!老三你就是個活畜生!”

老三露出一臉的冷笑,“罵得對,表少爺,我就是個活畜生。您不是也說過嘛,人要是餓瘋了就能變成吃人的活畜生,因為啥呀——因為他餓,因為他餓得就剩下吃這一件事兒了!我告給你表少爺,你知道我到他們老陳家多少年兒了嗎?十年!十年裏兒我長,她也長。十年裏兒我天天兒看著蓮兒,我是天天兒看著蓮兒長大的,她哪塊骨頭長了,哪塊肉多了,我天天兒看在眼裏兒,天天兒記在心上,可我就是摸不著,我就是吃不上,就是放不到嘴裏兒。表少爺,你知道一個人等十年吃不上是個啥滋味兒嗎?……你不知道。我告給你吧,就跟你餓瘋了想吃人一模一樣!十年呀……整整等十年,可不是人他媽就瘋了,可不是人就等得不是人了嗎!表少爺,你說說,你憑什麼呀你,你咋兒就人一來就搶了我嘴裏兒的肉啊?陳爺應許給我的蓮兒,你憑什麼說搶走就搶走呀——天理難容啊!我今兒個就是不能叫合了你的意,我就是要搶在你前邊嚐嚐我的肉!天理難容啊!我肏他十八輩兒的祖宗!我肏他一萬輩兒的祖宗!我就是要可世界的肏!全他媽屄的肏!我今兒個就是想當一回畜生!就是要把天理作踐成爛泥!”

老三覺得自己罵夠了,也恨夠了,撇下葫蘆掉過頭去又提醒:“二師兄,他們家飯堂裏兒還鑲著洋玻璃呢!”

二師兄猛揮鐵鐧,大吼一聲,“走——!”

葫蘆哭著爬起來,從滿地菜葉、瓜蔓的屍體、殘肢裏揀出蓮兒的衣服,葫蘆抱起蓮兒,把蓮兒抱到井台邊。葫蘆搖著轆轤從井裏提起水來,葫蘆輕輕地把水敷在蓮兒的臉上、身上,仔仔細細地洗,一邊洗,一邊叫,蓮兒,蓮兒,你醒惺……你醒醒呀蓮兒……忽然,葫蘆的臉上露出一絲慘笑……我真是糊塗呀蓮兒,幹嗎非得叫你醒過來呢,叫你醒過來可幹什麼呀……再看看這個世界有多麼狠毒,再看看自己個兒有多麼可憐……不看他們還不知道他們有多狠、有多壞嗎?不看他們還不知道人心有多黑嗎?不看他們還不知道畜生就是畜生嗎……蓮兒,我早就說給你了……全是假的,你還不信……現在信了吧,一轉眼全是假的,這個世界留不住好東西……常七彩留不住,常七彩的門神留不住,常七彩的兒子留不住,親人骨肉留不住……你留不住……我留不住……什麼都留不住……就像眼前這個菜園子,說毀就毀……就像一張畫兒,說撕就撕……這個世界留不住好東西,這壓根兒就不是個留好東西的地方……一轉眼全是假的……

葫蘆把蓮兒洗幹淨,把衣服替蓮兒一件一件穿好,抻平整,把自己也洗幹淨。葫蘆就把幹幹淨淨、整整齊齊的蓮兒緊緊抱在自己懷裏。葫蘆朝井口走過去,葫蘆朝井裏看看,幽深的水井裏有一片像鏡子一樣的亮光……葫蘆在那片鏡子裏看見了自己和自己抱在懷裏的蓮兒,葫蘆說,蓮兒,那個地方你去過一回了……那回是你一個人去的,這回是兩人,兩人一塊堆兒去就更不用害怕了……今兒個這件事情就我做主了,咱們不在這兒呆著了,咱們走……說完,葫蘆抱著蓮兒一頭栽下去……水井裏那片明亮的鏡子就被打碎成千萬塊碎片……

從天津出發,一路護送著聶提督的靈柩走到吳橋,眼看就要走出直隸了,張天保也還是沒能從死不甘心的幻覺中拔出身來……聶大人是武衛前軍的魂,身經百戰、威武奪人的聶大人怎麼就會死了呢,武衛前軍一萬多弟兄怎麼能沒有聶大人,怎麼能沒有魂呢?聶大人死了,還留著行營衛隊有什麼用?弟兄們還用護衛誰呢?……可聶大人就是死了,聶大人的靈柩裝在馬車上,聶大人的靈幡掛在旗杆上,皇上下旨賜的諡號就在靈幡上寫著……身經百戰、威武奪人的聶提督,就變成了隨風飄蕩的“忠節公”……現在,聶大人要回江南,聶大人的老母親還在老家等著兒子回家,等著兒子魂歸故裏呢……白發人送黑發人啊白發人送黑發人……聶大人總是說,家國一日不幸,軍人一日生不如死!甲午之恥至今,聶某人天天覺得生不如死!……天天生不如死的聶大人現在躺在棺材裏,到底如願了……聶大人從此不會再覺得生不如死了……聶大人騎馬站在八裏台的橋頭上,聶大人舉起望遠鏡,聶大人從望遠鏡裏看見了自己的老對手西摩將軍。前些日子,西摩將軍率領遠征軍馳援北京,數經鏖戰,被迫退回天津。現在,攻占了大沽炮台的聯軍,要攻占天津城,要撕破對租界的包圍圈,救援北京被圍困的各國使館。西摩將軍騎在高頭大馬上,站在自己的炮兵陣地後麵,也舉起了望遠鏡,西摩將軍也看見了聶提督……兩個老對手相視而笑……聶軍門告訴身邊的人,西摩將軍就在對麵……兩位親臨前線的將軍指揮若定,在軍號和旗語的調度下,炮火覆蓋,騎兵突擊,步兵跟進,一環緊扣一環,一浪緊跟一浪……你來我往之間,槍炮齊鳴,殺聲震天,像一首樂章嚴謹、配器豐富的交響樂,威武雄壯地在廣闊的平原上演奏。就在雙方的步兵、騎兵廝殺得難解難分的時候,西摩將軍的炮兵開始了集群轟擊。六磅速射炮,九磅後膛野戰炮,九磅前膛野戰炮,十二磅後膛大炮,炮彈密集發射,彈著點迅速接近橋頭的聶提督。身邊的弟兄們一擁而上,呼喊著聶軍門躲避!地動山搖的爆炸中,硝煙四起,彈片橫飛……可聶軍門勒緊韁繩一動不動,聶軍門的戰馬也一動不動。弟兄們撥轉馬頭包圍在聶軍門身邊,爆炸聲中人仰馬翻……聶軍門的戰馬忽然中彈倒地,他命令換了戰馬,照樣站在原地。戰馬再倒地,再換戰馬站在原地……一連換了四次戰馬的聶軍門,身負重傷,血流如注。弟兄們哭求聶大人躲避,聶軍門麵不改色,巋然不動。聶軍門發話說,“此吾致命之所也,逾此一步非丈夫也!”……槍炮齊鳴,殺聲震天中聶軍門發話說,“逾此一步非丈夫也……逾此一步非丈夫也……逾此一步非丈夫也……”一語落地,飛迸的彈片穿頭而過……弟兄們衝上去撫屍大哭……就是從那一刻起,張天保才明白了什麼叫生不如死……

裝著靈柩的馬車輪子從北往南,從天津到吳橋……靜海……青縣……滄州……東光……每天每日、每時每刻,一下不停地從心窩子上碾過去,碾過來,碾過去,碾過來……真想替他死呀,誰死了都行,就是聶大人不能死!……可聶大人就是死了……聶軍門的帥旗倒下來了,聶軍門的靈旗舉起來了……聶“忠節公”迎風飄揚……

知道天氣熱,知道身子保不住,往棺材裏裝殮的時候給聶大人鋪滿了木炭,擺滿了香樟,又鋪了厚厚的絲棉被,再用膩子把棺材縫都膩嚴實,用桐漆髹了一遍又一遍,……可走著走著,蒼蠅們就蹤上來了,給聶大人點了艾蒿,點了炷香,蒼蠅們還是一個勁兒地追著不放,聶大人的棺材上蒼蠅們飛了一層,又落一層,飛了一層,又落一層……身經百戰、威武奪人的聶大人,騎在高頭大馬上指揮千軍萬馬的聶大人,就變成了這麼個連蒼蠅也想欺負的人……裝著靈柩的馬車輪子從北往南,從天津到吳橋……靜海……青縣……滄州……東光……每天每日、每時每刻,一下不停地從心窩子上碾過去,碾過來,碾過去,碾過來……真想替他死呀,誰死了都行,就是聶大人不能死!……可聶大人就是死了……聶“忠節公”的旗杆就插在心窩子上……

靈車走到吳橋驛,領隊的副官說,天保,如今咱們已經無仗可打、無帥可保,吳橋離你家不算太遠,騎馬回去就更快,你那封家信上不是說要讓你回家看看麼?我準你三天假回家探親,我們在下邊的德州驛等你歸隊。直魯兩省拳亂熾烈,你這一路上可要當心。我準你帶著武器槍械,是為了讓你防身,決不可以私自動用。你記住,私動槍械軍法從事!

張天保走到聶提督靈柩前雙膝跪地,磕了三個頭……聶軍門,天保回家探親三天,三天之後天保一定回來奉陪大人回家!

熱辣辣的太陽直射下來,院子裏熱得像是在著火。家人和仆人們雜亂匆忙的身影和腳步聲轉眼之間沒有了,瘋狂的砸門聲一陣緊似一陣從前院傳過來,佟掌櫃在自己胸前畫了一個十字,而後,深深舒了一口氣,佟掌櫃又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毅然朝門樓走過去,他剛剛抬起木杠門閂,就被撞開的門扇擠到了門板後麵的磚牆上,嘈雜的人群一擁而進,每個人都穿了一件粗布的紅背心,額頭上紮了一根紅布條。攢動的人頭上麵晃動著三麵火焰鑲邊的三角旗,一紅兩黃,紅旗上寫著“欽命義和團”,一麵黃旗上寫的是“天齊仁聖大帝總管人間凶吉福禍”,另一麵寫的是“替天行道轉世英雄黃飛虎”。

洪水一樣的人群叫喊著四下散開,到處翻找。一轉眼散開的人群又亂紛紛聚攏回院子裏來,有人手裏提著煤油馬燈,有人拿著聖像圖畫,有人抬著玻璃鏡,有人舉著瞻禮單,有人從大門的後邊拉出來佟掌櫃。人們叫罵著,“瞅瞅!瞅瞅!瞅瞅這個二毛子家裏兒藏了多少洋貨,有多少這些髒玩意兒!”“揍他個二毛子呀!瞅瞅他還信不信他的洋教!”“交出來!叫他交出那個張執事來!問問他,他到底兒把那個洋鬼子藏在哪兒啦!”“交啊——今兒個不交出來就宰了他個狗日的!”“大師兄,快發話吧!”

一直站在旗子下麵的大師兄對著人群揮揮手,“大家夥兒先別嚷了!”等人群安靜下來,他走到佟掌櫃跟前:“你就是那個信教的佟掌櫃?”

佟掌櫃下意識地在自己胸前畫出一個十字,“是我。”

大師兄立刻沉下臉來,“你別跟我鬼畫符,再畫我剁了你的手!”

佟掌櫃顫抖著把手垂下來,緊緊抓住自己上衣的下擺。

大師兄又問,“年前臘月裏有人親眼看見,就是你把那個姓張的洋鬼子接回家裏兒的,這是真的吧?”

佟掌櫃忽然想起來自己貼身掛在脖子上的十字架,他舉起一隻手來按在胸口上,“是,去年冬天是我把張執事救回家裏兒來的,他叫人搶了,渾身的棉衣裳都給扒光了,我不能眼瞅著他凍死在大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