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孕育蝶變
每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都必將經過三次從生到死、由死複生的蛻變，因為它向往藍天的展翅無憂，因為它渴望百花的豔麗甘甜，因為它夢想風雨的無情洗禮，甚至追求那種輕輕揮舞的雙翅，就能夠掀起一場颶風的壯觀。在徒賅執政團隊風雨啟程的敏感時刻，省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省老幹部局局長陳頊肩負著特殊的使命，以走訪慰問老黨員、老幹部的名義，及時蒞臨徒賅指導工作、排解幹擾。
陳頊是由省委老幹部局的兩位副局長陪同調研的，泉州市委副書記薑誦釗、組織部長蔡滿等也陪同調研。而且還有兩位身份非常特殊的客人，一位是河川省煙草專賣局局長鍾雨責，另一位是河川油田管理局局長常修鸞。
同時，剛剛調任《河川日報》政治要聞部記者的唐玥，以及河川電視台等一批主流媒體的記者也大都尾隨而至。
隻是，陳頊此行的真實目的是不可能廣而告之的，包括眾多的陪同者和當事人。其實，這次的徒賅之行，直接受命秦季政、蜀候倍的指示，而且得到了商仲湯的耳提麵命，根源並非什麼走訪慰問老黨員、老幹部，而是提醒那些盤根錯節的老幹部要自重自愛，注重自己的一言一行，而不能興風作浪，更不能胡作非為。
原來，在周述發執政徒賅不足三天的時間內，秦季政、蜀候倍和商仲湯就相繼收到幾封署名“幾名徒賅老幹部”、“全體徒賅老黨員”的匿名舉報信，一封是反映周述發帶著女保鏢欺壓水果攤販、暴打圍觀群眾的，而且附帶了幾張躺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水果攤販的照片，一封是揭露周述發與青玉案餐館年輕的女老板娘關係曖昧，經常到餐館聚眾大吃大喝，拉攏腐蝕徒賅的領導幹部，甚至還拍攝了女老板娘站在餐館門口迎客的照片。
憑借一個高層領導幹部的政治直覺，無須調查了解，就可以輕易判斷出舉報的真偽和背後的動機，甚至可以猜測出是一些精於算計且手法幼稚的老幹部所為。特別是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商仲湯，綜合考慮周述發的腳跟未穩與老幹部的進退自如的複雜性，提議陳頊既不能給周述發增加思想負擔，激化新舊矛盾，也要藝術地給老幹部敲敲警鍾、打打邊鼓，告訴老幹部們哪些是應該幹的，哪些紅線是不能逾越的。
冰天雪地的原野上，在一幅臨時手繪的城市開發設想圖旁，陳頊一行認真聽取了夏曉禹的新城開發初步設想彙報，對城區規劃麵積要達到六十平方公裏、承載人口要增加二十五萬的設想給予肯定，表態會及時向秦季政、蜀候倍等河川高層進行彙報，而且協調建設、國土等職能部門給予全力支持，叮囑要一定通過大規模的新城建設帶動縣城經濟的快速發展。
在徒河大道的“咽喉”處，陳頊一行聽取了郭威關於實施大規模舊城改造的彙報，對主要街道兩側拆遷紅線二百米、道路控製紅線一百米、沿街開發紅線五十米的設想表示讚同，稱讚魏寶炬、郭威的手筆大、視野高，又對拆遷的辦法、開發的模式、建設的方法等大加讚賞，表態自己不僅要做舊城改造的推介人，而且要做徒賅城建的參與者。
“省委、省政府對徒賅的工作非常牽掛，對徒賅的幹部寄予厚望，季政同誌、候倍同誌殷切期望徒賅的幹部一定要搶抓首批城鄉統籌發展綜合示範區的曆史機遇，緊緊圍繞特色城市化、新型工業化和農業產業化的主題，通過三五年的艱苦努力，徹底扭轉縣域經濟發展的被動局麵，走出一條科學、跨越和可持續發展的新路子。”在聽取徒賅縣委的工作彙報後，麵對徒賅執政團隊的全部成員，麵對應邀旁聽的部分老幹部，陳頊發表了重要講話。
顯然，陳頊的講話基調很高，不是代表省委組織部，更不是代表其個人的觀點，而是省委、省政府的集體意誌，不容任何人置疑，不容任何勢力歪曲，更不容許陽奉陰違。“正確評價曆史，不是否定某些人的功績，也不是評判某些決策的得失，而是總結過去的經驗、借鑒曆史的教訓，避免在某個地方重新跌倒。我們認為，新一屆縣委對縣情的把握是實事求是的，對問題的剖析是一針見血的，對矛盾的認識是科學準確的，特別是經濟欠發達、資源欠開發的總體判斷符合經濟發展的規律，符合徒賅發展的實際，這些必須成為新一屆縣委想問題、做決策的根本出發點，而不能脫離了當前這個最大、最客觀、最現實的出發點。”
作為直接掌控著數以千計廳級幹部命運的陳頊，言辭是異常嚴厲的，對於幾十名現任的、原任的徒賅處級幹部而言，更頗具警示作用。“當前，徒賅大發展、快發展的曆史時期已經來臨，幹部群眾盼發展的願望非常強烈，海城等地發展的經驗可以借鑒，省委、省政府支持發展的決心很大，隻要思路正確、措施得當，徒賅的未來一定是個晴朗的明天。省委認為，新一屆縣委的工作思路是正確的，發展措施是科學的，發展目標是得當的，希望同誌們心往一處想、勁向一處使，把這些思想、措施和目標落實到具體工作之中，真正做徒賅科學發展的促進派，而不是反對派、阻礙派。每一個幹部的經曆有別、分工不同、視野各異，工作中有分歧、有爭論是正常的，也是一種負責任的表現，但是隻要集體決定的事項，就要不折不扣地服從，有不同意見可以保留，也可以向上級負責任的反映。不管什麼人，即使過去給人民做了多少工作、立過多少功勞，隻要阻礙了曆史進步的車輪，就必然會被人民群眾所唾棄，必然被曆史車輪碾得粉身碎骨，組織上也決不會姑息遷就，更不會任其為所欲為。省委、省政府相信，徒賅的黨員幹部都是好樣的，新的縣委班子是可以擔負起團結帶領人民群眾加快發展大任的，是不會辜負老百姓的期望和組織的重托的。”
其實，陳頊很多看似官腔十足的話，每一個字詞都蘊涵了很多深層含義，而且不僅是講給徒賅執政團隊聽的，也是講給旁聽的徒賅老幹部，還是講給泉州執政團隊聽的，提醒他們都必須用新的眼光看待徒賅執政團隊，必須用新的思維研究徒賅發展問題。
更令周述發、魏寶炬頗感意外的是，不僅接收了省委組織部慰問老黨員的五十萬元專款，而且借助“堅決整治卷煙市場秩序”的承諾書，換取了省煙草專賣局的兩千萬元專項資金；又通過簽署“支持油田生產、共建油地關係戰略合作框架協議”，博得了河川油田管理局的扶持共建資金兩千萬元，地方財政平衡的壓力得到了徹底緩解。
縱然周述發不便問及具體的資金運作過程，但也深知這筆巨額的資金不會是天上掉下的餡餅，而是寄托了很多對徒賅情況了如指掌的老同誌默默的背後支持，也許陳頊僅僅是一個協調人、一個露麵者。
次日，《河川日報》頭版刊發了《省委組織部領導同誌走訪慰問老幹部老黨員》的新聞報道，詳細報道了陳頊走訪慰問長年堅持資助貧困學生、主動清掃道路積雪的八路軍老戰士、副師級軍隊離休老幹部皮益寶，以及三十年如一日操控機床的抗美援越老黨員、徒賅機械總廠老工人趙瑞林的點點滴滴，附帶了一篇頗顯高度、分量很重的政治時評，不但全麵推介了徒賅創建老幹部新平台的經驗和做法，而且意味深長地提出了加強老幹部黨性修養、改進老幹部思想建設的六項倡議和八個舉措。俗話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陳頊不怒自威的話語，對於很多試圖政治上再攀個台階的人而言，也許有很強的威懾作用，但對於一些已經退休多年的老幹部或者退居二線的老領導而言，是否還有這樣的威力，也許還是要多打幾個問號的。
原本因為意外收獲四千零五十萬資金而興高采烈的周述發，由於一個電話而使心境瞬間直跌千尺，甚至有些如鯁在喉的痛苦和無奈。
經曆了又一天的奔波，正躺在床上翻看《就業、利息和貨幣通論》的周述發，即將進入無憂的夢鄉，有些刺耳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與寂靜的夜極不協調。
“述發同誌，沒有打擾你休息吧？我是唐伯堯！”電話另一端傳來了一個挺熟悉的、挺親切的聲音。
“部長，沒有！沒有！您現在在海城還是泉州呀？一直想找機會探望您，可這幾天剛剛到任，睜開眼睛就麵臨著一大堆事，還沒有抽出時間來！”周述發感覺到這麼晚的時間，憑借對唐伯堯的多年了解和認識，絕對不會閑聊天，可能會有些重要事情。
“我已經到省政協機關上班了，工作和生活也都安頓好了，現在終於感覺很有些輕鬆了。”唐伯堯心態顯得非常輕鬆，問道，“你們的工作可能很艱難吧？而且工作的大環境也不是太理想，一定要頂住呀！”
“是呀，在向省委舉薦漢邦的時候，沒有征求您的意見，總感覺很愧疚，您多擔待些！如果早知徒賅的工作這樣艱難，可能就不會向組織上舉薦了。”周述發理解唐伯堯的雅量，不會在乎這些婆婆媽媽的小事，說，“現在，不管是唐晟，還是漢邦，都可能要跟著吃點苦頭嘍！他們一直遵循著您的多年教誨，在徒賅工作也是任勞任怨、勤勉盡責，我們很依重他們，也會使用好、培養好他們，請您放心！”
“述發同誌，這是你們黨委班子內部的問題，好像不再需要我們這些老同誌像幼兒園的阿姨那樣，牽著你們的小手走路吧！”唐伯堯打著哈哈，說，“趁著年輕的時候，多在艱苦的環境中磨礪，多在實際的工作中鍛煉，這本身就是一筆寶貴的財富，我們這些老同誌應該感激你們，真心地盼望你們能夠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唐伯堯轉而有些憂慮地說：“述發同誌，徒賅縣原任政協主席呂廣誌是我大學時候的同班同學，學生時代就很有才華，學習也很勤奮，為人很是厚道，後來聽說工作中與前幾任領導的思路並不合拍，是自己主動提議隱退到政協去的。”
周述發思索著唐伯堯的話，有些同感地說：“前幾天，我曾經帶著唐晟一起慰問了廣誌同誌，感覺他的確很有眼光，視角也很獨特，如果這樣優秀的同誌能夠把才華發揮出來，可能徒賅就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了。所以，我們計劃組建幾個老幹部的工作平台，讓很多有經驗、有幹勁的老幹部重新發揮餘熱，如果一切順利，初步考慮邀請廣誌同誌出任谘詢委員會主任委員，您方便的話也替我們做做工作。”
“你們這個思路很好呀，就應該讓這些老同誌再出點氣力，如果讓他們把那些經驗帶到棺材裏去了，就有些可惜了！”顯然這些都不是唐伯堯關注的重點，他話鋒一轉，說，“剛才呂廣誌打來電話，說很多徒賅的老幹部非常反感你們的到來，尤其對你在一些會議上的講話非常不滿，正在醞釀一些難以擺到桌麵上的事端，最近可能要在縣人大的選舉任命環節采取些動作，也已經動員了一些縣人大常委會的組成人員，準備通過合法的程序，否決郭威同誌的任職提案，據說還得到了北京、河川和泉州一些幹部的背後支持，你們可要多加注意呀！”
周述發是帶著憤怒、帶著壓抑、帶著傷感掛斷電話的，唐伯堯的話語反複在耳邊縈繞，使他再次難以入眠，是說服，是分化，還是讓步，甚或打擊。
周述發是帶著讓暴風雪來的更猛烈些的悲壯，在輾轉中迎接屬於他的那縷朝陽的。其實，作為蜀候倍親自指定的交流幹部總監管人，唐伯堯自知其擔負的責任和風險要遠比本職工作更重大、更關鍵，任何一名交流幹部一旦出現閃失，他都無法麵對貼著海城標簽的眾多元老和新秀，都是他窮其一生也難以掩蓋的汙點。
就在陳頊趕赴徒賅的前夜，受命副省長曹洛滿的指派，唐伯堯攜同初戀情人、河川藥業集團董事長劉竹筠，秘密驅車趕到徒賅，他需要了解更多徒賅的深層次、全方位信息，特別是盤根錯節的幹部隊伍情況，他需要打通相對勢力的內部情報渠道以及培育潛伏人員。
唐伯堯深知執政之要、重在掌人的道理，這事關海城勢力首個高地爭奪戰的勝敗，更攸關海城勢力挺進泉川兩州的戰略布局和因應策略。
在呂廣誌的簡樸小院裏，一位是職高權重的正廳級幹部，一位是資產數億的商場女強人，坐著馬紮，包著水餃，深情回憶著難忘的同學情，傾訴著幾十年的相思誼。
呂廣誌並非知曉老同學的另外身份和真實用意，竹筒倒豆子般地暢所欲言，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把徒賅幾十年的工作得失，幾千幹部的人脈構成，多個勢力的優勢短項，毫無保留地都告訴了唐伯堯，特別是徒賅舊勢力之間既明爭暗鬥又相互照應的關係，而且通報了眾多舊勢力的心態和動向，更把準備串通否決郭威任命提案的核心機密如實相告。
臨近吃飯的時候，唐伯堯把劉漢邦和唐晟喊到呂廣誌家，呂廣誌始才如夢方醒，甚至有些懊悔自己的城府淺薄。
唐伯堯拍了拍頓感局促不安的呂廣誌，打趣說：“我們認識漢邦已經三十多年了，那時還是一個穿著開襠褲、走路都不穩的小娃娃，從小就喜歡書香，就連尿尿都專門尿到恩師的書桌上，咱們也大都沐浴過他的泉水叮咚。如果信奉命運的話，漢邦應當屬於關鍵時刻、恰逢貴人的命，在顛倒黑白的年代裏，正當遭遇不測的時候，我把他帶回了山坳裏的農村老家，使他的學習和生活沒有受大的影響；在湧動發展、追求進步的年代裏，正當建功立業的時候，他有幸來到了你工作和生活的徒賅，但願你也能使他的成長和進步不受大的影響。”
呂廣誌有些忐忑不安，他與唐伯堯曾是最好的同窗，也曾無數次踏進恩師的小院，但在耿直的恩師突遭變故的時候，他沒有像唐伯堯一樣阻撓紅衛兵的殘暴，也沒有像唐伯堯一樣接濟照顧小漢邦，甚至還向所謂的組織舉報過唐伯堯的“罪行”，愧疚之情油然而生，說：“雖然已經提前退離了政界，但也在徒賅工作和生活了多半輩子，一定會盡力把兩個孩子照顧好，隻要生命不息，肯定指點不止。但是，現在的徒賅已經呈現新舊勢力涇渭分明的爭鬥，而且大有或你死或我活之勢，唯恐人微言輕而難以擔當這樣的重任，從而耽誤了孩子們的成長進步呀！如果可能的話，你發揮你的優勢，我借助我的資源，還是把兩個孩子及早調離徒賅是上策，遠離這潭發臭的死水，這也許是告慰恩師最好的辦法！”
唐伯堯微笑著搖搖頭，說：“既然我們選擇了一條充滿蒺藜的險路，與其退回去也是身敗名裂，還不如一往無前地挑戰極限。我相信，這兩個孩子的政治智慧並不遜色任何一個徒賅遺老，他們不但掌控著組織人事等核心競爭力，而且他們融彙在極富駕馭能力的徒賅執政團隊。至於是徒賅執政團隊的王牌硬，還是徒賅前朝遺老的底牌強，我的判斷是吐故納新、新陳代謝。但是，政治鬥爭的過程肯定是曲折的、艱險的，甚至會出現戰略性的轉移和局部性的失敗，但主流是發展的、進步的，正義必然戰勝邪惡，新生必須取代腐朽。”
茶餘飯後，呂廣誌索性把所屬勢力的指揮棒直接秘密地轉交給了唐晟，包括蘇令耀、章景祥等呂氏嫡係骨幹也聞訊彙集到呂家書房，秘密而正式地完成了指揮權交接事宜，同時轉交的還有一份呂氏嫡係或者說唐氏嫡係名單。
返回泉州，唐伯堯第一時間麵見曹洛滿，詳細陳述徒賅的所見所聞，曹洛滿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春天到了，哪有不吐故納新的道理”。徒賅賓館的院子裏栽種著幾株高大的國槐樹，筆直的、粗壯的、蒼老的樹幹直插雲天，幾片頑強的枯葉迎風呐喊著，光禿禿的枝丫間掛滿了晶瑩的樹掛，從多個角度折射著微弱的陽光，把早晨的陽光灑向更多旮旯裏，讓每一個曾經陰暗的角落裏都充溢著陽光。
喝米粥、啃饅頭的時候，周述發邀請魏寶炬、唐晟再到辦公室裏喝杯茶，而且還給蘇令耀發出了同樣的電話邀請。
“夥計們，特別是多年一直在徒賅工作生活的令耀同誌，有件很棘手的事還需要你們費心竭力。”周述發沒有坐到老板椅上，而是同樣擠坐在沙發上，凝望著恩師齊道成教授“潤物無聲”的金文手書，說，“這個消息可能不太準確，但是我們必須未雨綢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一位老領導告訴我，很多不滿意徒賅發展的勢力，正在竭盡全力地阻礙我們前進的步伐，越來越成為我們發展進步的絆腳石。當前，寶炬同誌、郭威同誌的政府身份還沒有依法通過，一些心懷叵測的人，正在說服、利誘個別不明真相的人大代表，試圖利用非組織的手段，幹擾破壞依法進行的人大選舉活動，使他們的任命難以依法通過。”
蘇令耀感覺到事態有些嚴重，說：“我也聽說了一些消息，總感覺事情有些出入，正在考慮是否要向縣委彙報。據說，人大方麵參照美國國會的表決辦法，製定了《國家工作人員任命聽證辦法》，凡是提請人大任命的幹部，都要首先通過答辯和質詢的程序，然後再舉行無記名投票表決，如果讚成票沒有超過三分之二的多數，兩年之內不再接受新的任命提名；而且，人大常委會每年還要對其任命的幹部進行信任投票，如果連續兩次信任票沒有超過半數，必須解除職務。這些，顯然超出了地方人大的職權範圍，而且沒有任何的法律依據。”
周述發沒有想到事情竟然這樣嚴重，慶幸自己及早安排郭威開展了財政投資類工程的審計工作，而且是聘請權威機構的審計專家，相信到時候一定能夠策應這樣的挑戰，遂麵帶難色地說：“我建議，一方麵無限期推延‘兩會’召開時間，待時機成熟後再適時組織；另一方麵由唐晟同誌和令耀同誌出麵，在實事求是地調查核實的基礎上，通過深入細致的說服教育工作，最大限度地揭露那些不可告人的醜惡嘴臉，及時扭轉被利誘、被利用同誌的態度，對個別同誌也可以采取一定的組織措施和紀律處分，但一定要慎之又慎。”
但是，要不要向泉州市委彙報？在問題尚未明朗的情況下，周述發需要耐心地等待，等待說服教育的結果、等待調研核實的結果，也需要等待資金審計的結果。
在沒有鄉音縈繞的環境裏，隻有適應與揣摩的人注定是孤寂的。坐在略顯簡樸空蕩的辦公室裏，周述發突然想聽一聽海城鄉音的衝動，不由自主地拿起了電話聽筒，隨意地按下了一串熟悉的數字。
“嘉儀，吃飯了嗎？”周述發能夠感覺到妻子急促的呼吸聲，也能想像到原本英姿颯爽、身材嬌小的妻子，可能此時正在房間的某個角落裏忙著家務，聽到電話鈴聲就會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計，拄著雙拐，使勁向客廳的電話旁邊挪動的笨拙樣子。
“剛剛打發孩子上學去，老太太還沒有睡醒，過會兒再一塊吃。”範嘉儀邊回答著周述發，邊費力地坐到沙發上，牽掛著說，“徒賅那邊下大雪了吧？厚些的衣服都沒有帶，要不你到商店裏自己買件棉衣服，千萬別凍著！”
“嘉儀，徒賅這邊就是窮點，其他都挺好的，小宋辦事也很周全，你放心吧！”小宋大名叫宋裕廓，是範嘉儀娘家的一位遠房親戚，曾在部隊裏給一位少將師長開車多年，不但腿腳勤、嘴巴嚴，而且頭腦機靈，由於師長的積極運作，退伍後被安置到臨海市委機關車隊，周述發調任臨海市委副書記後，就一直擔任他的專職小車司機，與周家的關係也自然非同一般。“前些年，我們一起登門拜訪的齊道成教授，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他的兒媳就在北京解放軍總醫院工作，而且還是一名很不錯的外科大夫，托人跟她詳細谘詢了你的病情，她的初步判斷還是挺樂觀的，希望咱們盡快到北京做進一步的檢查。”
“唉！現在每天都要喝幾大碗的草藥，隻要看到飯菜就反胃，可還是抑製不住傷口的潰爛，我的精神都快崩潰了！”女人不管在工作中多麼果斷、多麼強勢，居家過日子總會或多或少的婆婆媽媽，範嘉儀提起自己的倒黴事，心裏總是一肚子的無奈，其實她並非真正清楚自己的病情，很多更壞的消息早已被周述發過濾了，“要不，我截肢算了，省得這樣整天跟醫院打交道，人不人、鬼不鬼的，頂多下半輩子坐在輪椅上打發時間！如果不是牽掛你和孩子，我早就開槍自殺了！”
周述發聽著妻子的痛苦訴說，這是一個怎樣的晴天霹靂呀，把那個曾經生龍活虎、睿智機警的女刑警，瞬間推倒在喝不完的中藥罐裏，把那個整天勤快地伺候老人、照顧孩子的母親，瞬間纏上了繃帶、架上了雙拐，這種精神與肉體的雙重打擊，不是任何一個女人都能承受得了的，他很理解地說：“正是因為我跟孩子都離不開你，盼著你重新快樂起來，所以咱們才要盡快到北京去。現在不是聽天由命的時候，也不是悲觀賭氣的時候，當務之急是商量著什麼時候去？怎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