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戰爭與和平第二十五章企業、宗教和外交家(一九四五年至一九九一年)(1 / 3)

第三篇戰爭與和平 第二十五章企業、宗教和外交家(一九五○年至一九九一年)

在國共內戰後期,大家都不知道何去何從,隻能隨自己當時的心意而定。一直照顧大哥的外婆,想到在台灣沒有親友可以依靠,於是拒絕離開大陸。大哥含淚、無助地看著外婆收好東西,帶了大姐元平,一起回到老家醴陵。外婆這個決定引起很多麻煩和痛苦。好心的朋友看情形不對,趁時局還不是太嚴緊時,勸她離開。那時外婆仍丟不下家中的東西和產業,執意不肯離開醴陵的家園,我們從此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

繼母沈文英

一九四九年在南京的時候,繼母聽到賀衷寒、袁守謙、蕭讚育和父親在一起聊天,說時局不好,應該把家眷都送回湖南鄉下;如果戰爭失敗,最後政府隻好搬去台灣;如果台灣也守不住,大家就隻好跳海了。不久,父親這三位好友的家眷都陸續回到湖南老家。繼母則堅決不肯回湖南,並說如果政府最終要遷去台灣,那她不如直接就到台灣去;父親無法說服她。那時繼母還懷有身孕,她就備妥了大批行李和一部私家小轎車,連人帶行李和車子,由兩個副官陪同,坐船到台灣。她在台北市同安街買了一幢挺大的房子,正想安頓下來時,卻收到成都來電,告知她的父親去世。這時她也快要臨盆了,隻好把房子上鎖,趕回四川奔喪,並在當地分娩。

一九五五年合家歡照,前排左起第二為鄧文儀,第四為鄧母何修真,第五為鄧妻沈文英,後排左起四女鄧元真、三女鄧元玉、長子鄧元忠、長女鄧元平、二女鄧元愛。

時局越來越不利,那時劉詠堯執管交通部門,給了父親兩張到台灣的機票,父親認為能走一個是一個,要繼母帶大弟弟先走。臨行時,繼母把幾個月大的小女兒元銘交給自己在成都的母親看顧。老太太死前,她托人把小妹元銘帶去在貴州荒遠地區,交由姨母照顧。

一九五四年二月,繼母在台灣生了第六個、也是最後一個孩子——小弟元義。不久她就遞補為第一屆“國民大會”四川省代表;由於無法重新選舉,她一直續任到一九九一年。

說起來,繼母應該是很令人欽羨的,她有“國大”代表的地位,有好收入,人很漂亮,而且精明能幹。可是她似乎總是不快樂;盡量憑本事搜錢、攢錢,用錢卻小氣到幾乎不近情理。雖然她明知在那個時代裏,較成功的男人私生活大都隨意不羈,但她仍為父親的風流成性痛心疾首、心神不定。她對鄧家親人也漠不關心,甚至還有些敵意。剛到台灣時,大家都擠在台北同安街那間大房子裏。不久她在附近的金門街又買了一幢,和父親及他們的孩子們同住,這樣她就可隨意地和父親大吵大鬧,不用擔心被親戚們看見、聽見而閑言閑語。在我上中學放假北上探親時,我總是和祖母、滿姑碧霞一家,以及姐姐們一起住在同安街。父親經常過來看祖母和家人。雖然兩家住得很近,但繼母隻在逢年過節,或有特別事情時,才請大家去金門街。

我到台北進台灣大學

一九五六年,我進了“國立”台灣大學化學工程學係,住在傅園旁邊的女生宿舍裏。宿舍非常簡陋,十二個女孩合住一間,每間房間兩邊各有三個上下鋪的床和三張大桌子,兩個人共享一張桌子,中間走道很窄、很擠,走路時得很小心。床鋪之間隔了些約六十公分的架子,可以放東西和行李。淋浴間不算少,在亞熱帶,夏天不管用溫水或冷水洗澡,都很舒適。可是一到冬天,熱水供應有限,洗澡就成了一大問題。公共廁所的抽水馬桶經常不能抽水,“黃金”滿缸,使人聞之生畏、狼狽不堪。餐廳供應的夥食也很簡單,通常一張飯票隻有一盤蔬菜和白飯,要在每周一次加菜時才有肉可吃。那時大家的生活都很清苦,這樣的環境已經算很不錯了。男生是不準進女生宿舍的,有男同學造訪時,得在門房寫下名字,然後由工友拿了,到宿舍窗下大喊“某某某外找”,全宿舍的人都聽得到,真讓人困窘、難堪。沒有先約好,要找女同學的男士,可真需要些運氣。

台大不收學費,學生隻須付學雜費和膳食宿舍費,雖然數目不多,可是父親仍不能按時給我。他抱怨說,向他要錢的家人和親友實在太多了,並提醒我說,他上學時,很難從家裏拿到錢,言外之意是,我應該要自食其力。我無法像他當年靠賭博贏得膳宿費,就自己當家教賺錢。那時當家教賺錢,在台大是很普遍的事,班上一位從南部來的男同學就經常缺課,全天候做家教,賺錢寄回家,幫忙償還父母為他上大學舉的債。

父親很以我為傲,也為不能好好照顧我而感到有些歉意。他帶我去他的一位女朋友祝小姐家,要她好好照顧我。祝小姐在大陸就認識父親和他的一些朋友,其前夫是位很有名的書畫家。她大約三十歲,漂亮可親,但說不上特別妖豔美麗。她住在一個三樓的小公寓裏,對我十分親切和愛護,一九五七年,鄧元玉就讀台大期間。

我有時也會自己一個人單獨去她那裏大吃一頓美食,和她聊天。她告訴我,叔父鄧文僖以前的女朋友劉小姐在台北經營一家夜總會,原本經營得很好,但現在劉小姐和美國大兵搞在一起,行為亂得一塌糊塗。我在祝小姐家也看到過一位美國士兵,她還告訴過我她去美軍軍營宴會的盛況。她這樣批評劉小姐,不知是否五十步笑一百步。那時在台灣,很多人似乎瘋狂地崇拜美國,大家也都想去美國。後來祝小姐跟一位美國士兵到了美國,我遇到過她,她還經常打電話給我,問候父親的情況,顯然對父親仍一往情深地懷念。

父親似乎很喜歡我們這些孩子去認識他的情婦們,他曾介紹大哥認識他好幾位女朋友,也帶著小弟弟和他的女朋友一起去看電影。當然我們都知道繼母的情況,沒有人會跟她透露一個字。漸漸地,我對父親的行為很不以為然。有一次,他帶我去參加喜宴,當他看到幾個很漂亮的女人,眼睛就直發亮,行動輕浮。我在一旁覺得很難堪,為他感到很難為情。有一天,我和父親在湖裏劃船談天,他很自傲地說:“我這一生有好些非常漂亮的美女。”

我皺著眉搖頭說:“爸爸,你是有家室、妻小的人,做這些事真是不應該!”

父親卻不以為意地笑說:“你們小孩子懂什麼!在浩瀚大軍之中、大亂關頭,赴湯蹈火,出生入死,隨時都會犧牲送命,有機會就得及時行樂!”

沙場的豪邁時日早已遠去,而父親的風流行徑卻絲毫沒有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