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回來,便要走?”一路出了太後宮拐入道道宮牆之間,慕容衝麵上掛起了老大的不高興,咕咕噥噥似問非問地:“就不能不走?”
桐生甫一低頭恰巧撞上他收斂眉目垂頭喪氣的模樣,腳下也生了氣似的拿靴首搶著地。覺得好笑卻終究隻清清嗓子。
“聽聞長安乃繁華之地,下走華車,上棲鸞鳳。”
“我也聽聞長安漫天風沙,牛馬不行,鳥雀絕跡。”慕容衝不假思索便回道。
一下惹得桐生竟然沒禁住笑出了聲來,看他一臉認真篤信的神情問道:“中山王從誰那裏聽說的?”
“二哥說的。”慕容衝答得倒是不卑不亢:“什麼洛陽長安,都不如鄴城。”
“他去過長安?”
“沒有。”慕容衝依舊理直氣壯:“可他去過洛陽,就在前年,隨四叔的大軍,回來還與我們講過。”
“隻是……”桐生方想再與他辯駁一二,卻聽聞身後有宮人一路小跑著追上喊:“殿下!”慕容衝也回過頭去,那宮人這才停下來恭敬行禮道:“殿下慢走,陛下回來了,請您到正陽殿去。”
慕容衝回頭望一眼桐生,那宮人隻立著不言語,恐怕並無宣召他人的旨意,想來皇帝該是才回宮來,並不知道桐生的事。
“既然是陛下旨意,中山王還是速去吧。”桐生對著慕容衝說。
其實說來桐生腦子裏關於這位小皇帝的記憶還真是寥寥,隻記得他自幼就與其他皇子不一樣,似乎日日都被一群師長圍著,後來先帝駕崩又換了一群老臣圍著,偶爾見他一兩次俱是一頂壓人的玉藻、繁複的龍袍,一顆小小頭顱、一對窄窄肩膀搖搖晃晃全撐起來。
不過,其實總用不到他連那虛一份的擔子一並撐起,畢竟先帝想得周到,委任政事給四大輔臣,雖然前些年這四輔之一的太師慕輿根為爭首輔之權而作亂,但其餘太宰、太保、太傅,尤以太宰慕容恪為最,都算是各有一份能耐的賢臣良將。
如此之下,自然便有了一些讓人忍俊不禁的故事。
猶記得這位小皇帝還曾愛樂音、喜狩獵,可笑的是他每每都是在歌女袖中的杏花微雨裏執一卷書,一會兒皺著眉頭尋章摘句,像是真的下決心要刻苦,卻又不忍將一室的熱鬧屏去,過了一會兒自行將書卷扔下,唉聲歎氣地換聽樂曲,再一會兒眉頭更緊,又說服自己重新執起卷來。
直到殿外有人高喊著諸如“太宰到了——”抑或“太保問政——”,他才終於匆忙將殿中支空,認真仔細看起書來。
不過每一次都隻看那幾行,早就爛熟了。
另外這小皇帝也是如今太後所生,是慕容衝的嫡親兄長,二人自幼沒什麼利害牽扯,所以雖年歲差得大一些,兄弟卻還是極為親近的,且慕容衝向來善於使小聰明,二人也不是沒在一起合謀過怎麼替皇帝逃躲幾位重臣叔長,由是小皇帝也十分信任自己這幼弟。
“如此你們帶先生先行,不必跟著我了。”慕容衝像模像樣地吩咐了身後一幹宮人侍從,目光撞來時桐生衝他點一點頭,這才跟著那宮人掉過身去往回走。
行至正陽殿時正巧慕容臧從裏麵出來。
“二哥。”慕容衝正不明慕容暐怎麼突然火急火燎地傳他來,看慕容臧正出來便拉著一問:“皇兄剛從太原王府回來便著急傳召所為何事?”
“想必你還不知道。”慕容臧說:“咱們四叔的病不太好。”
“不太好?”慕容衝一愣,又追問道:“怎麼不太好?”
慕容臧猶豫片刻,隻搖搖頭模棱兩可道:“我也不好說,你先進去聽陛下怎麼與你說,出來時咱們再說。”
慕容衝聽話點點頭,兩人一禮告辭之後快走幾步,到殿外由宮人脫去鞋履卸去佩劍被出來傳召的宮人引了進去。
殿中難得空曠安靜,既沒有太保、太傅,也沒有太宰,更沒有每日換著花樣來的笙簫、編鍾、胡琴羌笛之類,甚或連一二個伺候的宮人都被揮退,於是隻剩正中一位皇帝,埋著頭似在找尋著什麼東西,看他進來了忙打手招呼:“鳳皇來,快幫朕找找。”
慕容衝還未行禮,聽他這樣說便應聲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