賢人君子,國家之基業也。
慕容衝放下書,此刻外麵已經下起了雨。
皇帝的車架停在太原王府門前,府**室裏從前一直沉寂著的香爐最近倒是有了用武之地,今天甚還意外填了幾塊上好的香。騰起白煙雖曲折,卻終究還是向上,然而從一旁路過了人來,腳下生風一樣,於是這煙也被迫折向一側。
慕容暐坐到慕容恪身邊的時候,竟讓不知情的人有些晃了眼,不知道誰才是該在病榻上躺著的。
慕容恪麵色倒還不至於白得駭人,但再也坐不起來;慕容暐倒是能坐能站,隻是麵色蒼白,兩頰也深陷下去,竟然說不出的憔悴。
“陛下何至於此?”慕容恪歎一口氣說。
“叔父萬不可棄朕於不顧……”慕容暐聲音低沉,像是在喉嚨裏架了支破鼓,偶還嗡嗡地響著回聲。
室內關門閉窗、燒著火爐子又點著熏香,裏麵的人多少頭昏腦漲,恍恍惚惚,以至於一時忘了本要說什麼。
“臣慚愧,自知受先帝之命,輔佐陛下,如今卻讓陛下憂心至此。”過了一會兒,慕容恪說:“臣早已知道自己將命不久矣,隻覺有負於先帝所托,所以自臥病以來對國家大事不敢有片刻懈怠。”
“叔父……叔父於朕如親父,若無叔父,朕恐怕……如今請叔父……請叔父千萬教朕……”
如今隻剩下咳聲還顯得有些力氣,慕容恪以手抵住前胸,微卷起眉梢。
“臣日思夜想,因為憂慮身後會造成亂局所以拖著遲遲不肯順從天命,今日……臣願意把肺腑之言講給陛下聽。”
如同久旱逢甘露,慕容暐一下攥住慕容恪的手幾乎要跪在榻前。
“叔父的話,朕一定聽從,請叔父快講。”
“先帝委托政事給四大輔臣,慕輿根小人作亂,自食其果,剩下三輔,臣若去了,便隻餘司空陽騖與司徒慕容評。”慕容恪看著慕容暐,後者像是聚了一萬分精神仔細地一字字聽著。
“臣之叔父評,不可托付大局,而陽騖雖才,卻非我宗族中人。”
慕容暐擰了眉著急問道:“那究竟誰可托付?”
“陛下莫急。”慕容恪話音漸弱,強吸了口氣又接著說:“臣知有一人,才能勝臣百倍,若有他繼臣之後,必能輔佐陛下克成大業。”
慕容暐若有所思,微低下頷將眉眼隱在暗處。
雨漸大,劈劈啪啪敲著窗戶,一直在王府門外候著的侍從迎出了皇帝,急急匆匆扶著上了車便一刻不停地驅著回了宮中。
“吳王妃……您快回去吧……”幾個宮人麵色為難地繞著小可足渾打轉,屢屢彎腰攔住不讓她再前進,又輪番勸慰道:“太後說了,不見您,讓您快些回府。這雨下得這麼大,您就回去吧……”
小可足渾乍一抬腳再次被擋了,眉間著急變了無奈,終於肯向後退了幾步。
“吳王妃怎麼來了?”慕容評被一個宮人引著從側門進殿,正巧看著老遠的正門小可足渾被人擋得無奈,帶著人悻悻離開的場景。
身前那宮人畢恭畢敬,答道:“吳王妃自然是來替吳王說話。”
慕容評手撫上一把黑黑白白的須子,又看了兩眼便重邁開了腳步。
“太後。”
“上庸王。”可足渾一手撐額半躺在床上,閉目蹙眉,好不耐煩抽出另一隻手來招呼給慕容評賜坐。
“正逢雨天,我渾身不通暢,加之近來招致病痛上身,上庸王有什麼緊急的話要說?”
慕容評向下麵使了個眼色,便有人立即奉上了一隻錦盒到可足渾的眼前。
“赤玉置於枕下,有安眠消疲之功效。”
可足渾身邊侍候的宮人打開了盒蓋,捧出了一枚剔透晶瑩的赤玉,可足渾雖是見過珍奇玩意的,但也禁不住撐起了眉眼仔細打量。
慕容評在下座笑道:“臣府上侍妾曾是扶餘國人,傳聞扶餘國產赤玉,其國人俱有鑒別此寶物優劣的本領。如今獻給太後的這塊,可謂再難求得。”
可足渾看了一眼慕容評,神情也緩和了許多,從宮人手中捧過那寶貝來玩弄了一番,便立刻著人仔細放好,這之後才重新笑著抬起頭來:“上庸王有心了,這樣的寶物,我的確是第一次見到。”
“太後說笑,太後深受先帝寵愛,又是陛下生母,什麼寶物不曾見過?”慕容評說:“我這次來見太後,順便獻上這件寶物,隻為了您的玉體能康泰。”
可足渾聽到這裏又不免沉下眼眉去,故又作出方才那一幅愁眉苦臉、憂思憂慮的病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