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的是低俗無趣的花生粉外套,這些全被狗仔隊追拍到。由於他成
了公眾人物,圍繞他的笑話開始流傳。哪怕對他一無所知的人,也
知道拿他開玩笑,來顯得跟緊潮流。你還是能聽到一些膩掉的老笑話
在流傳:“啊你知道巧克力先生嗎?”……“噗哈哈我隻知道酒心巧克力!”
他終於複出了。他宣布與奶酪先生解約,自己成立了公司。此
舉引來一片噓聲,老派評論家拍出標題:“巧克力先生已經無可挽
回地商業化了!”他新出了一張專輯《他
體內的咖啡因》;新寫了一本書《可可》;新拍了一部電影《發酵的酸味》。這些作品遭到了
大眾的抨擊。新聞攝錄一位鐵杆粉絲痛心疾首淚流滿麵地宣布:“巧
克力先生變了!他不再是從前那個他了!!”媒體開始以“失去純
真的巧克力先生”為標題討論他。隨後,他創作了《重逢巧克力醬》
的專輯,寫了《我們是行星上的可可果》,拍了電影《果仁的心》。
於是媒體以“巧克力先生企圖回複原點,但時代已經不同了”,“完
全缺乏新意、創見和突破,一再重複自己”為話題。當然,舊的擁躉
有所回歸,但就像潮汐來去,會把一些沙子送回沙灘,把更多的沙子
卷入海洋,送到別處。
作為他的資深擁躉,你目睹著這一切。你和一些熟識的老牌鐵杆
粉絲們開始做一些義務的活動,一個小圈子:
你們在周末茶話會討
論他的音樂,做一些配器錄製;
討論他的作品,做一些不盈利的私人翻譯;
討論他的電影,做一些小型懷舊放映。
你們儼然成了他的智囊,不斷討論“他應該走哪個路線才對”。雖然
他也許聽不見。那是你作為他粉絲最幸福的一段時光。你承受著世界
對他寵愛的流逝,覺得自己在做一件如此美妙的事。
但你也知道,對他的熱愛情緒在慢慢淡去。你還是偶爾追蹤他的
零散作品。你聽說狗仔隊依然在追殺他,因為報紙需要拿他來開一些
安全的、無傷大雅的玩笑。報紙與雜誌專欄最後一次搜刮了他,把他
描述成一個巨星隕落的好例子,然後就放下他了。
在小圈子裏,你遭遇了一些爭吵。你定的翻譯名、曲目歌詞解讀、
配器、影片剪輯,都遭遇了其他社員的不滿。你們把爭執暗藏在心,
又經過了一段忍耐,最後在一次午後茶話會上徹底鬧翻。你怒氣衝衝
地想:“我再也不搞‘巧克力先生同好會’這種無聊的活動了!”
你自己的生活有了一兩個轉換。你開始忙一些自己的事,有段時
間沒再追蹤他。然後,你發現找不到他的消息了。新聞上本屬於巧克
力先生的地方,布滿其他的新星。一些你看了就不順眼,覺得又膚淺
又粗俗的新星。你搜索良久,最後找到了他。他逐漸退居幕後,做
了製作人,去給別人寫歌、出版書、做電影配角了。你看著巧克力
先生的新照片,不知是因為時光、記憶還是化妝的緣故,覺得他老
得厲害。
你開始有時間重新翻他的舊書、舊唱片、舊電影。你慢慢發現,
其實他的《榛子的故事》、《蛋糕物語》,既保留了本色,又有創新——
當然,那時你執迷於“他必須是最初的他”,而沒領略到這一點。
他隨後的《可可》和《他體內的咖啡因》其實很有開拓意識,但你
依然錯失了他。你偶爾會惋惜地想:“其實他當初還是不錯的,我以
前沒理解他。”
但是已經晚了。你沒法跟任何人談論他,因為所有人都已把他遺
忘了。
又過了幾年。
某一天,你在餐廳吃飯。然後,你看見巧克力先生從門口進來,
身邊帶著一個容貌平凡的果仁小姐。他太老了,沒人認得出他來,除
了對他麵部輪廓熟識之極的你。你目不轉睛地看著他,覺得時光走得
非常非常慢,他每一步落地都仿佛聽得見時光的聲音。你看見他要了
外賣,然後慢慢出門,身邊的果仁小姐不時給他整理衣袖。
你回到家,翻出你還保留的關於他的零星報道,看到老雜誌
上他印製粗糙但意氣風發的臉。你打開《巧克力醬》的單曲聽著,
覺得像做了一個恍惚漫長的大夢。這時你才注意到,原來你剛經曆完
追慕一個人的時光,從開始到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