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的夫妻,竟然敵不過一場重逢所帶來的震撼。霍希音冷眼旁觀,隻覺得可悲。
自此家中再無安寧,連傭人都戰戰兢兢。從早到晚的爭執,仿佛沒了休止。父母不再隱忍,彼此間針鋒相對,話語尖銳得像是淬了毒。霍希音三天不得安眠,終於在第四天又拖著行李離了家,打定主意一個月內不再回來。
現在的霍希音回憶起這段往事,常常在想,假如她當時沒有離家,假如她能稍微加以阻止,那場車禍還會不會發生?
在她離家的第八天,她的父母在一起去民政局的路上,車子突然撞上了路邊的欄杆,雙雙遇難。
那一天距離今天整整兩年。
沒有人知道在車禍的那一刻到底發生了什麼。而霍希音尚未消化掉完整的事實,就又得知,她那親愛的以儒商著稱的父親果然說到做到,在他不知何時已經擬定好的遺囑裏,簡潔而幹脆地寫明,如果他去世,他名下的財產將全數歸夏儀及其女兒所有。
而她的父親留給她的,除了一個巨大的醜聞,別無所有。
連霍希音都沒想到自己會自始至終地維持著平靜,平靜地聽遺囑,平靜地接受所有的事實,平靜地在親友的幫助下料理著後事,平靜地每晚在沈靜的陪伴下聽話地睡覺,然後每夜失眠。
直到她那天從外麵疲憊地回來,在霍宅的大廳裏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兩個人。
夏未央一直漠然地垂著眼,而夏儀正坐在她的母親生前最鍾愛的那組沙發上,挑釁地看著她。冷淡的臉,譏嘲的嘴角,閑適的坐姿,以及手裏的熱茶,在客廳依舊華麗的燈光下,統統都刺眼得讓她想暈眩。
霍希音盯著她,劈手奪過她手裏的茶,隻是眨眼的功夫,就已經全部潑到了夏儀的臉上,盤旋在嘴邊的髒話有生以來第一次未經加工便脫口而出:“滾出去!”
夏儀像是聽到了一個笑話,半點沒動,保養良好的手堪堪指著門口,她看著她,滴水的臉龐帶了一臉的嘲諷和恨意:“現在該滾的可是你。”
如今的霍希音回想起這些事,依舊是一幕幕清晰無比。她像看一場滑稽的人生鬧劇一般看待從前,如果主角不是她自己,大概霍希音會真的覺得兩年前的事就是一場荒誕狗血的電視劇。可這又確實發生在她身上,而那個時候的她,既不會智慧地還口也不懂合理地還手,她的表現,除了平靜之外,並不比同齡人要好到哪裏去。甚至可以說,連她自己都不怎麼滿意。
霍希音半跪著,微微仰著頭,努力抑製住想要滴出的淚。她不敢大聲呼吸,但終究還是沒有忍住,一滴水澤滑下去,沁出發鬢間的一絲涼意。
這次她在山上待的時間格外久,霍希音下山已是兩個小時後。紀湛東本來正在聽電話,見她上了車,簡單說了幾句便掛掉,接著他的手臂伸過來,摟了摟她的肩膀,輕聲問:“想去兜兜風麼?或者先去吃飯?餓了麼?”
“沒胃口,也不想去兜風。”
“這樣啊,”紀湛東輕輕拍著她的背,歪著頭想了想,“一般女孩子鬱悶的時候不都有兩種發泄方式麼,一是吃,二是花。要不現在去商場買點東西?”
“你有見過二十四歲還自稱女孩子的麼?”
紀湛東輕輕笑了出來,對她的挑釁不以為意:“那要不怎麼辦呢?要不我講個笑話給你?或者再犧牲大一點,讓你打兩下?據說這是最能讓女……嗯,女子脫離煩惱的十大方法之一。”
霍希音終於忍不住笑了一下,輕輕拍了拍他的俊臉:“惡不惡俗啊你。”
“惡俗才是最管用的。”他幫她理順了額前被風拂亂的碎發,依舊帶著一點淡淡的笑,“想做什麼告訴我?”
“我現在隻想睡覺。”霍希音想了想,又補充,“或者喝酒也行。”
“那你是更想喝酒還是更想睡覺?”
“我想喝酒。”霍希音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現在,立刻,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