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霍希音同夏未央性格上最相似的地方,差不多就是這份讓人有時候恨得咬牙切齒的冷靜。守口如瓶,滴水不漏,敵我界限得太清晰,想打動她真不算是怎麼容易。
他不相信霍希音什麼都不知道。她一向都敏感纖細,這點他心知肚明。
她不可能捉不到蛛絲馬跡。可她完全不說。笑容依舊明豔漂亮,濃黑修長的眼睫毛彎起來,不需要任何修飾,真正像一把小扇子。唇微微抿著,嘴角翹起淺淺的笑弧,很好看。
裝無辜裝傻,她不比他差。
他和霍希音計劃去旅遊的前一周,夏未央給她打了電話。
其實並沒出乎他的意料。那幾日發生的值得注意的事情中這算是其中一件。霍長清去世的時候公司就已大不如前,而商場本就千變萬化,由著幾隻不知天高不知地厚的董事以及一個傀儡夏儀的折騰,能撐到現在已經算是奇跡。
夏未央沒有經過預約,直接到公司堵住他。一身正裝,談吐得體,更何況是和霍希音相似的臉龐,引得他的助理頻頻注意力轉移。他把她請進來,聽她說明來意,她的所有條件他答應得都很痛快,痛快到夏未央眼底閃過一絲驚詫。
但她還是很快就鎮定,綻開一個如花的笑靨:“假如我再自作多情一點,大概還以為你是舊情難忘。”
這話讓她說出來很有點尷尬。紀湛東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起身去給她倒了杯水,神色很溫和,“我隻是想給她做點事。”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我猜她好像不會怎麼領情。”
“未央,我單從公講,這條件確實不算怎麼低。你一直很聰慧,我答應得這麼快,你也應該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我不希望她再受到某些事某些人的打擾。這樣說你能明白嗎?”
夏未央垂下眼看地板,很久才輕聲說了一句:“你這個‘不打擾’裏,包括我了嗎?”
紀湛東半靠著桌角,笑意依舊是淡淡的:“未央,你在明知故問。”
他那個時候突然被幾件事同時纏住,可以擠出來的時間很少。霍希音直接撇下他先去了外地,這種事她做出來他一點都不驚訝,很符合她的性格。
他遲了幾天飛過去,第二天帶她去吊橋。他存心不良,誘哄她跟著他走過去。
霍希音一邊猶豫一邊心動,那副望天糾結的模樣還真不怎麼常見。而之後她確實如他料中的那般緊緊地抓住他,他就是她的救命稻草,雖然事實是他暗中親手將她誘上來。
紀湛東在心底歎氣,即使是霍希音,也到底還是有弱點的。也不枉費他棄了一筆重要交易提前趕過來,當她的手臂史無前例地緊緊纏上他的脖子,勒得他幾乎喘不過氣的時候,終於讓他覺得物超所值。
但大多數時候他們之間都處在了某種微妙的停滯狀態。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各種風吹草動都會立刻被斬於無形。紀湛東碰上了許久都未曾體會過的迷茫狀態,掩飾變得愈發困難,而他也不想再掩飾。
可他發現張口更難。
他幾乎一天一回的暗示,霍希音卻比他更會打太極。她依舊一副淡淡的不在乎的模樣,她掌握主動權,眼神卻澄澈,像是什麼都不知道。
這樣的按兵不動,讓他反倒更加舉棋不定。
有朋友勸:“早說開早好。擇日不如撞日,要不現在我幫你打電話,你跟她說坦白一下?這不是什麼大問題吧,雖說初期動機不良,但你們後期發展挺正常的麼不是。”
他扔過去一個鄙視的表情:“先天不良,不管後天怎麼補,總會留點後遺症,怎麼把傷害減小到最低很重要。你的明白?”
那個時候他如同驚弓之鳥,早已忘記霍希音最討厭彎彎繞,重大問題一向都直接和坦誠。他那時總覺得霍希音那樣的悄無聲息,必然是在潛伏和醞釀。
陳遇去世,最悔恨的莫過於夏未央。紀湛東去陳家哀悼的時候正碰上尷尬的一幕,陳家素來冷靜自持的女主人正滿臉帶淚歇斯底裏,揪著夏未央的衣領大聲哭喊還她陳遇。
紀湛東有點說不出話。心思轉了幾個彎,忽然想起霍希音。不知道她當年在麵對父母雙亡的同時,陌生女人又帶著比她還大的女孩子找上來的情狀時,是帶著什麼樣的表情。
是不是也和現在一樣若無其事,冷漠得像是世界有和她無幹。
他突然覺得有點不舒服。心髒某個地方像是被紮了一下,那感受太清晰,讓他愣怔了許久。
那幾日夏未央給他打過一個電話,言語絕望,失了平時的風度和自持。與她比起來,他就更覺得霍希音冷靜得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