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很快就過去了，迎來了嚴寒的冬天。這一天，烏雲密布，北風怒吼，還飄起了雪花。李虎成老師突然想起了四腳粘魚，這大冷天，這個小孩子怎麼在岩洞裏生存，非凍死不可。他對王巧說：“瞧，外邊的雪越下越大，天氣這麼冷，這四腳粘魚怕是活不成了，我得去看看。”王巧說：“你才想起來，早就應該去瞧瞧，弄點吃的、燒的。要不你把他領回來算了。”李虎成說：“好啊，咱倆想到一塊去了，我這就去。”他剛要出門，九爺來了，笑著說：“這大雪天要出門？”李虎成說：“哎呀，我想去看一看四腳粘魚，這可憐的孩子，孤苦伶仃的，無依無靠，一個小孩子住在山洞裏非凍死不可，我想把他領回來。”九爺聽了是百感交集地說：“最好，我也是這麼想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是想找幾個學生一起去，把他領回來，住在我家。”小春柳在一旁把大人的話聽得一清二楚，插嘴說：“還是讓那禿頭小哥哥住在我們家吧，好與我玩。”
李虎成和九爺叫來四個學生，還有兩位學生家長推了一輛架子車一同前往。大家冒雪來到*山下，找到了洞口，大雪幾乎把洞口填平了。
人們點上火把進到洞中四周一瞧，沒有四腳粘魚，大家吃了一驚，大聲地喊著：“四腳粘魚！四腳粘魚！”沒有回聲。進到狹窄的裏間一瞧，媽呀！一塌糊塗，破被子，草席子都化為灰燼，石壁都熏黑了。外邊洞裏岩壁和地麵上血跡斑斑，沒留下任何一鱗半爪。九爺吃驚地說：“這個可憐的孩子，可能遭到野獸的襲擊，喪了性命。”李虎成一拍腦門傷心地說：“怪咱們晚來了一步，準是讓狼吃了，可是又怎麼把東西都燒了？”大家分頭四處尋找，無果而歸。
四腳粘魚的失蹤，對九爺和李老師打擊很重，他倆知道這個孩子的來曆，而且從三吊子拾來的枕巾裏，知道了這個孩子的生年月日，愧疚之心難已平靜。九爺與李虎成老師相見，隻是對麵坐著無言以對。
一晃第二年春天又來臨了，廣袤的遼西大地一片蔥綠，農民開始種地了，鳥兒從南方成群結隊飛了回來，碧草青青，野花盛開，從北山小學傳來了朗朗地讀書聲。李虎成老師正在給二年級學生上課，突然，有一個小腦袋在窗台上一晃，又縮了回去，老師的眼睛往窗口一瞧，學生幾十雙眼睛也就跟了過去，小腦袋再次出現，學生們就吵嚷起來：“四腳粘魚！四腳粘魚——快抓住他！逃學鬼，快抓住。”幾個同學跑出教室，連拉帶扯得把四腳粘魚弄回教室裏，李虎成老師一見真是四腳粘魚，一把摟在懷裏，那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四腳粘魚也緊緊地抱著老師，悲傷得泣不成聲。半天李老師才說了一句話：“孩子，你到哪裏去了，害得我們好找？”四腳粘魚沒有回答。幾個同學齊說：“聽說你都死了，怎麼又活啦。”李虎成老師說：“下課。”李老師把四腳粘魚帶到九爺的辦公室，九爺一見幾乎暈倒，他聲音顫抖著說：“孩子，你到哪去了，可把我急壞了。這大冬天你是咋挺過來的？”九爺的眼鏡後邊掛上了淚水。九爺說：“回來就好，李老師你通知學生早點兒放學。你與何老師都到我家去吃飯。我先把四腳粘魚領走了。”
在九爺家中，四腳粘魚洗了手腳，師娘柴芳又給他換了一身幹淨的衣服，雖然寬大了些，穿在身上也有了些人模狗樣。李老師和何春老師也趕來了。大家在一起吃了一頓美味佳肴，酒足飯飽之後，四腳粘魚講出了他的幾個月的經曆；
去年一個夜靜更深的夜晚，天氣很冷，海邊上快結冰了，四腳粘魚賣小幹魚跑了一天，也太累了，早早就鑽進了被窩，一會就睡著了。下半夜被吵雜地聲驚醒了，他抬頭一瞧，在月光下海邊停靠著一艘大船。從船上下來五六個人，抬著兩隻活羊，在火把的照耀下，在山洞口把羊宰了把皮剝了，把羊肉弄進山洞裏邊升起火來，這些人一邊烤羊肉一邊喝酒，猜拳行令，一直折騰到天快亮了。四腳粘魚蹲在一個角落裏，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他心裏清楚，這是一夥殺人越貨的日本浪人。早就聽說過，見了這些浪人要趕緊躲避，唯恐遭受池魚之殃。他在這個狹小的岩洞裏往哪跑呢。
突然，一個浪人發現洞裏還有一個小洞，裏邊還有一個小孩，他出於好玩，把嚇得癱在一角的四腳粘魚，用小繩一捆，提小狗一樣扔到船上，他們又嘻嘻哈哈狂飲了一陣，一把火將山洞燒成磚窯了，一齊上船開走了。
那船在海上整整行駛了一天，才停靠在一個四麵環水的孤島上。四腳粘魚被鬆開了，一腳被踹上岸去，四腳粘魚一天多沒有進一口食水，沒有一點兒精神，抬眼看了看四周，這小島綠柳成蔭，風景還算秀麗。島上有兩排平房，從屋子裏走出一群人來迎接船上來人，這些人相見顯得格外親切，其中有一個身材高大，麵容軒昂，絡腮胡子，酒糟鼻子，小眼睛。大家對他摧眉折腰，恭順屈從，看來是一個浪人頭兒。他們吵鬧了一陣，四腳粘是一句也聽不懂。突然，這個頭兒驚奇地發現了四腳粘魚，他是橫眉冷對，用中國話結結巴巴地說：“中國的小兔崽子，這裏的沒用，統統地扔到海裏去！”其中一個人對頭兒耳語幾句，四腳粘魚沒被扔到海裏而成了火工道人。每天給這些強盜燒火做飯。
廚房裏一共五個女人，三個中國人兩個日本人，一天不停地忙碌著，伺候這幫強盜。四腳粘魚看到這五個女人，每天晚上還得輪流著陪浪人睡覺，有時身上被浪人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傷痕累累，她們幾乎天天以淚洗麵。
過了兩個多月，四腳粘魚與她們混熟了，知道她們都是被搶掠而來，家中有丈夫兒女，這一群浪人心狠手辣，殺人不眨眼，凶狠殘忍。在這孤島上想跑也是無路可逃。
這一天，大約是舊曆四月左右，海盜們又搶來一艘大商船，船長被打死了。他們往小島上搬東西，晚上可能由於分贓不均而動起武來，那可是真刀*幹上了。從天黑一直幹到半夜，槍聲和*爆炸聲響成一片，雙方死傷多人。
且說，這廚房裏有一位劉大姐，二十五歲是山東煙台人，她對四腳粘魚很好，讓四腳粘魚吃飽睡好，她一心想逃跑等待時機。她在岸邊的草叢中早已準備下一艘小舢舨，隨時準備逃走。今天發現浪人們正在火並，她認為時機已經成熟，動員姐妹們上船逃跑。大家都搖頭不走，都怕這汪洋大海難已逃得出去，這小舢舨在大海中隨時有被大海吞沒的危險。四腳粘魚說：“劉大姐，我跟你去，我會遊泳，我能劃槳。”他倆在小舢舨裏上放了一桶水，一筐大餅。他倆就拚命地劃呀劃呀，一晚上過去，天一亮才劃出去大約五裏路。看見不遠處的小島上還是煙塵滾滾。又劃了一整天，小島是看不見了，四周的海水，如巨龍在翻滾，那氣勢磅礴，驚心動魄。小舢舨在劇烈的晃動，他們迷失了方向。又堅持了一天，小般舨又回到了原處，又隱約可見那個小島。劉大姐是飲恨吞聲落下淚來。他們又向另一個方向劃去，又是一天過去了，他們帶來的淡水和幹糧也快吃光了。他們也不知道來到了什麼地方。
劉大姐與四腳粘魚已經筋疲力盡，雙雙躺在小舢舨裏，任小舢舨漂流。大海的天氣，一天三變，一會兒烏雲密布，下起瓢潑大雨。一會兒雲散天開，晴空萬裏，太陽能把人曬焦了。第五天，劉大姐堅持不住了，她*青紫，麵色蒼白，呼吸困難，周身抽搐起來。他看到劉大姐那痛苦的樣子哇哇大哭起來，他沒有一點兒辦法。不能幫助劉大姐做一點兒事兒。半天後劉大姐含冤離開了人世。
第二天一早，四腳粘魚拿出吃奶的勁，悲愁垂涕的把劉大姐的屍體推入大海中。一群鯊魚蜂擁而上，眼睜睜把劉大姐的屍體撕扯個稀巴爛，那鮮血染紅了海水，十多隻海鳥在天空鳴叫。幾個大浪龔來，把小舢舨推到了一塊大岩石邊，把四腳粘拋在岩石上，他迅速爬將起來，拽住了小舢舨上的繩索，他把小舢舨拴在一塊突起的石頭上，他休息了一會，爬上了有三間房子大小的岩石頂端，往四周一瞧，一片汪洋，浪花翻滾，雲霧繚繞，他大聲的叫喊：“老天爺，救命啊！”蹲在岩石上哭了起來，哭了一陣沒有人理他，他低頭一瞧岩石上有幾個凹陷處積了些雨水，這可是救命水，他小心翼翼捧起來喝了飽。這塊岩石上是寸草不生，也該四腳粘魚命不該絕，他發現了三窩鳥蛋，一窩裏還有四隻小雛鳥，毛茸茸黃色羽毛，四腳粘魚見了心裏是一陣的高興，他對雛鳥說‘兄弟，對不起啦，我也是為了生存，隻好慢慢地把你們吃掉。’他對一窩鳥蛋鞠了一躬，抓起兩個鳥蛋連皮塞進嘴裏嚼巴嚼巴咽了下去，那味道又甜又美，他一連吃了四個，胃腸才安定了一些。他心想這些東西我得慢慢吃。今天都吃了明天吃什麼。一群海鳥尖叫著在頭頂上飛來飛去，俯衝下來叼他的腦袋，往他身上拉屎。他隻好抱著頭蹲在岩石下邊。晚上，那些沒有吃掉的鳥蛋，老鳥照樣孵卵。那四隻小雛鳥，母鳥照樣喂食。月亮從東方海麵上升起，把海麵照得灰茫茫一片，好像成千上萬頭的野牛在草原上狂奔。重重疊疊的波浪，擁來擠去，激起陣陣的濤聲，像狼嚎像鬼叫。四腳粘魚嚇得顫抖著，他也能聽到小雛鳥在母親的嗬護下，發出那種溫柔地嘰嘰聲，他思緒萬千落下淚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