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雜事(2)(2 / 3)

昔者,燕相得罪於君,將出亡,召門下諸大夫曰:“有能從我出者乎?”三問,諸大夫莫對,燕相曰:“嘻!亦有士之不足養也。”大夫有進者曰:“亦有君之不能養士,安有士之不足養者?凶年饑歲,糟粕不厭,而君之犬馬,有餘穀粟;隆冬烈寒,士短褐不完,四體不蔽,而君之臺觀,帷囗錦繡,隨風飄飄而弊。財者,君之所輕;死者,士之所重也。君不能施君之所輕,而求得士之所重,不亦難乎?”燕相遂慚,遁逃不複敢見。

晉文公出獵,前驅曰:“前有大蛇,高如堤,阻道竟之。”文公曰:“寡人聞之,諸侯夢惡則修德,大夫夢惡則修官,士夢惡則修身,如是而禍不至矣。今寡人有過,天以戒寡人。”還車而反。前驅曰:“臣聞之,喜者無賞,怒者無刑。今禍福已在前矣,不可變,何不逐驅之?”文公曰:“不然,夫神不勝道,而妖亦不勝德,禍福未發,猶可化也。”還車反,宿齋三日,請於廟曰:“孤少犧不肥,幣不厚,罪一也。孤好弋獵,無度數,罪二也。孤多賦歛,重刑罰,罪三也。請自今以來者,關市無征,澤梁無賦歛,赦罪人,舊田半稅,新田不稅。”行此令未半旬,守蛇吏夢天帝殺蛇曰:“何故當聖君道為,而罪當死。”發夢視蛇臭腐矣。謁之,文公曰:“然夫神果不勝道,而妖不勝德,奈何其無究理而任天也,應之以德而已。”

梁君出獵,見白雁群,梁君下車,彀弓欲射之。道有行者,梁君謂行者止,行者不止,白雁群駭。梁君怒,欲射行者。其禦公孫襲下車撫矢曰:“君止。”梁君忿然作色而怒曰:“襲不與其君,而顧與他人,何也?”公孫襲對曰:“昔齊景公之時,天大旱三年,卜之曰:‘必以人祠,乃雨。’景公下堂頓首曰:‘凡吾所以求雨者,為吾民也,今必使吾以人祠乃且雨,寡人將自當之。’言未卒而天大雨方千裏者,何也?為有德於天而惠於民也。今主君以白雁之故而欲射人,襲謂主君無異於虎狼。”梁君援其手與上車,歸入廟門,呼萬歲,曰:“幸哉!今日也他人獵,皆得禽獸,吾獵得善言而歸。”

武王勝殷,得二虜而問焉。曰:“而國有妖乎?”一虜答曰:“吾國有妖,晝見星而天雨血,比吾國之妖也。”一虜答曰:“此則妖也,雖然,非其大者也。吾國之妖,其大者子不聽父,弟不聽兄,君令不行,此妖之大者也。”

晉文公出田逐獸,碭入大澤,迷不知所出,其中有漁者,文公謂曰:“我若君也,道安從出,我且厚賜若。”漁者曰:“臣願有獻。”公曰:“出澤而受之。”於是遂出澤。公令曰:“子之所欲以教寡人者,何等也?願受之。”漁者曰:“檻鵠保河海之中,厭而欲移徙之小澤,則必有丸繒之憂,黿鼉保深淵,厭而出之淺渚,則必有羅網釣射之憂。今君逐獸,碭入至此。何行之太遠也?”文公曰:“善哉!”謂從者記漁者名。漁者曰:“君何以名,為君尊天事地,敬社稷,固四國,慈愛萬民,薄賦歛,輕租稅者,臣亦與焉。君不敬社稷,不固四國,外失禮於諸侯,內逆民心,一國流亡,漁者雖得厚賜,不能保也。”遂辭不受。曰:“君前歸國;臣亦反吾漁所。”

晉文公逐麋而失之,問農夫老古曰:“吾麋何在?”老古以足指曰:“如是往。”公曰:“寡人問子,子以足指,何也?”老古振衣而起曰:“一不意人君如此也,虎豹之居也,厭閑而近人,故得;魚鱉之居也,厭深而之淺,故得;諸侯之居也,厭眾而遠遊,故亡其國。詩雲:‘維鵲有巢,維鳩居之。’君放不歸,人將君之。”於是文公恐,歸遇欒武子。欒武子曰:“獵得獸乎?而有悅色!”文公曰:“寡人逐麋而失之,得善言,故有悅色。”欒武子曰:“其人安在乎?”曰:“吾未與來也。”欒武子曰:“居上位而不恤其下,驕也;緩令急誅,暴也;取人之善言而棄其身,盜也。”文公曰:“善。”還載老古,與俱歸。

扁鵲見齊桓侯,立有間,扁鵲曰:“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將恐深。”桓侯曰:“寡人無疾。”扁鵲出,桓侯曰:“醫之好利也,欲治不疾以為功。”居十日,扁鵲複見曰:“君之疾在肌膚,不治將深。”桓侯不應。扁鵲出,桓侯不悅。居十日,扁鵲複見曰:“君之疾在腸胃,不治將深。”桓侯不應。扁鵲出,桓侯不悅。居十日,扁鵲複見,望桓侯而還走。桓侯使人問之,扁鵲曰:“疾在腠理,湯熨之所及也;在肌膚,針石之所及也;在胃腸,大劑之所及也;在骨髓,司命之所無奈何也;今在骨髓,臣是以無請也。”居五日,桓侯體痛,使人索扁鵲,扁鵲已逃之秦國。桓侯遂死,故良醫之治疾也,攻之於腠理。此事皆治之於小者也。夫事之禍福,亦有腠理之地。故聖人蚤從事矣。

莊辛諫楚襄王曰:“君王左州侯,右夏侯,從新安君與壽陵君同軒,淫衍侈靡而忘國政,郢其危矣。”王曰:“先生老囗歟?妄為楚國妖歟?”莊辛對曰:“臣非敢為楚妖,誠見之也。君王卒近此四子者,則楚必亡矣!辛請留於趙以觀之。”於是不出十月,王果亡巫山江漢鄢郢之地。於是王乃使召莊辛至於趙。辛至,王曰:“嘻!先生來邪!寡人以不用先生言至於此,為之奈何?”莊辛曰:“君用辛言則可,不用辛言又將甚乎!此庶人有稱曰:‘亡羊而固牢未為遲,見兔而呼狗未為晚。’湯武以百裏王,桀紂以天下亡,今楚雖小,絕長繼短,以千裏數,豈特百裏哉!且君王獨不見夫青蛉乎?六足四翼,蜚翔乎天地之間,求蚊虻而食之,時甘露而飲之,自以為無患,與民無爭也。不知五尺之童子,膠絲竿,加之乎四仞之上,而下為蟲蛾食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