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雜事(5)(2 / 3)

田讚衣儒衣而見荊王,荊王曰:“先生之衣,何其惡也?”讚對曰:“衣又有惡此者。”荊王曰:“可得而聞邪?”對曰:“甲惡於此。”王曰:“何謂也?”對曰:“冬日則寒,夏日則熱,衣無惡於甲矣。讚貧,故衣惡也。今大王,萬乘之主也,富厚無敵,而好衣人以甲,臣竊為大王不取也。意者為其義耶?甲兵之事;析人之音,刳人之腹,墮人城郭,係人子女,其名尤甚不榮。意者為其貴邪?苟慮害人,人亦必慮害之;苟慮危人,人亦必慮危之,其實人甚不安之,二者為大王無取焉。”荊王無以應也。昔衛靈公問陣,孔子言俎豆,賤兵而貴禮也。夫儒服先王之服也,而荊王惡之。兵者,國之凶器也,而荊王喜之,所以屈於田讚,而危其國也。故春秋曰:“善為國者不師。”此之謂也。

哀公問於孔子曰:“寡人聞之,東益宅不祥,信有之乎?”孔子曰:“不祥有五,而東益不與焉。夫損人而益己,身之不祥也;棄老取幼,家之不祥也;釋賢用不肖,國之不祥也;老者不教,幼者不學,俗之不祥也;聖人伏匿,愚者擅權,天下之不祥也。故不祥有五,而東益不與焉。詩曰:‘各敬爾儀,天命不又。’未聞東益之與為命也。”

顏淵侍魯定公於台,東野畢禦馬於台下。定公曰:“善哉!東野之禦。”顏淵曰:“善則善矣,雖然,其馬將失。”定公不悅,以告左右曰:“吾聞之,君子不讒人,君子亦讒人乎?”顏淵不悅,曆階而去。須臾馬敗聞矣,定公躐席而起曰:“趨駕請顏淵。”顏淵至,定公曰:“向寡人曰:‘善哉,東野畢禦也。’吾子曰:‘善則善矣,雖然,其馬將失矣。’不識吾子何以知之也?”顏淵曰:“臣以政知之。昔者,舜工於使人,造父工於使馬。舜不窮其民,造父不盡其馬,是以舜無失民,造父無失馬。今東野之禦也,上馬執轡,禦體正矣,周旅灸驟;朝禮畢矣,曆險致遠,而馬力殫矣,然求不已,是以知其失也。”定公曰:“善,可少進與?”顏淵曰:“獸窮則觸,鳥窮則喙,人窮則軸。自古及今,有窮其下能無危者,未之有也。詩曰:‘執轡如組,兩驂如舞。’善禦之謂也。”定公曰:“善哉!寡人之過也。”

孔子北之山戎氏,有婦人哭於路者,其哭甚哀,孔子立輿而問曰:“曷為哭哀至於此也。”婦人對曰:“往年虎食我夫,今虎食我子,是以哀也。”孔子曰:“嘻,若是,則曷為不去也?”曰:“其政平,其吏不苛,吾以是不能去也。”孔子顧子貢曰:“弟子記之,夫政之不平而吏苛,乃等於虎狼矣。”詩曰:“降喪饑饉,斬伐四國。”夫政不平也,乃斬伐四國,而況二人乎?其不去宜哉?

魏文侯問李克曰:“吳之所以亡者,何也?”李克對曰:“數戰數勝。”文侯曰:“數戰數勝,國之福也,其所以亡,何也?”李克曰:“數戰則民疲,數勝則主驕。以驕主治疲民,此其所以亡也。”是故好戰窮兵,未有不亡者也。

趙襄子問於王子維曰:“吳之所以亡者,何也?”對曰:“吳君囗而不忍。”襄子曰:“宜哉吳之亡也。囗則不能賞賢,不忍則不能罰奸。賢者不賞,有罪不罰,不亡何待?”

孔子侍坐於季孫,季孫之宰通曰:“君使人假馬,其與之乎?”孔子曰:“吾聞取於臣謂之取,不曰假。”季孫悟,告宰通曰:“自今以來,君有取謂之取,無曰假。”故孔子正假馬之名,而君臣之義定矣。論語曰:“必也正名。”詩曰:“無易由言,無曰苟矣。”可不慎乎?

君子曰:“天子居闉闕之中,帷帳之內,廣廈之下,旃茵之上,不出襜幄,而知天下者,以有賢左右也。”故獨視不如與眾視之明也,獨聽不如與眾聽之聰也。

晉平公問於叔向曰:“國家之患,庸為大?”對曰:“大臣重祿而不極諫,近臣畏罰而不敢言,下情不上通,此患之大者也。”公曰:“善。”於是令國曰:“欲進善言,謁者不通,罪當死。”

楚人有善相人,所言無遺策,聞於國。莊王見而問於情,對曰:“臣非能相人,能觀人之交也。布衣也,其交皆孝悌,篤謹畏令,如此者其家必日益,身必日安,此所謂吉人也。官事君者也,其交皆誠信,有好善如此者,事君日益,官職日益,此所謂吉士也。主明臣賢,左右多忠,主有失皆敢分爭正諫,如此者國日安,主日尊,天下日富,此所謂吉主也。臣非能相人,能觀人之交也。”莊王曰:“善。”於是乃招聘四方之士,夙夜不懈,遂得孫叔敖,將軍子重之屬,以備卿相,遂成霸功。詩曰:“濟濟多士,文王以寧。”此之謂也。

齊閔王亡居衛,盡日灸走,謂公玉丹曰;“已亡矣,而不知其故?吾所以亡者,其何哉?”公玉丹對曰:“臣以王為已知之矣,王故尚未之知耶?王之所以亡者,以賢也,以天下之主皆不肖,而惡王之賢也,因相與合兵而攻王,此王之所以亡也。”閔王慨然太息曰:“賢固若是之苦邪?”丹又謂閔王曰:“古人有辭,天下無憂色者,臣聞其聲,於王見其實,王名稱東帝,實有天下,去國居衛,容貌充盈,顏色發揚,無重國之意。”王曰:“甚善。丹知寡人自去國而居衛也,帶三益矣。”遂以自賢,驕盈不遜。閔王亡走衛,衛君避宮舍之,稱臣而供具,閔王不遜,衛人侵之,閔王去走鄒。魯,有驕色,鄒。魯不納,遂走莒,楚使淖齒將兵救齊,因相閔王,淖齒擢閔王之筋,而縣之廟梁,宿昔而殺之,而與燕共分齊地。悲乎!閔王臨大齊之國,地方數千裏,然而兵敗於諸侯,地奪於燕昭,宗廟喪亡,社稷不祀,宮室空虛,身亡逃竄,甚於徒隸,尚不知所以亡,甚可痛也,猶自以為賢,豈不哀哉!公玉丹徒隸之中,而道之諂佞,甚矣!閔王不覺,追而善之,以辱為榮,以憂為樂,其亡晚矣,而卒見殺。

先是靖郭君殘賊其百姓,害傷其群臣,國人將背叛共逐之,其禦知之,豫裝齎食,及亂作,靖郭君出亡,至於野而饑,其禦出所裝食進之。靖郭君曰:“何以知之而齎食?”對曰:“君之暴虐,其臣下之謀久矣。”靖郭君怒,不食。曰:“以吾賢至聞也,何謂暴虐?”其禦懼曰:“臣言過也,君實賢,唯群臣不肖共害賢。”然後靖郭君悅,然後食。故齊閔王。靖郭君,雖至死亡,終身不諭者也。悲夫!

宋昭公出亡於鄙,喟然歎曰:“吾知所以亡矣。吾朝臣千人,發政舉事,無不曰吾君聖者;侍禦數百人,被服以立,無不曰吾君麗者。內外不聞吾過,是以至此。”由宋君觀之,人主之所以離國家,失社稷者,諂諛者眾也。故宋昭亡而能悟,蓋得反國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