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話說,伴君如伴虎,需時刻保持眼亮耳明,一句話無助於飛黃騰達,卻能要了性命。慕世爵隻是閑官一個,隻是偶爾進宮陪皇上娛樂娛樂,與三公九卿素無來往,若在這敏感之際,與丞相私下會麵,著實非明智之舉。
但若是說君王如虎,朝廷為官者則是豹,任何時刻,對任何人,話不能說太滿,也不能說太絕,保不住來日死在口誅筆伐之下。一代忠臣晁錯,先帝恩師,位列丞相,終因主張削藩,得罪諸侯,陷自身於眾矢之的,慘死東市腰斬刑場。
他慕世爵可隻想做個快活的貴公子,才不想做個死而後已的大忠臣,聖前說上兩不負責的話還行,若是朝政,他斷不會理會,簡直是自找麻煩。
街頭轉角處,慕世爵撩簾看了看依舊站在原地的丞相府老家奴,見他恭敬鞠上一躬,才緩緩折身進了那間小館子,攙出主子,扶上小轎,小跑著離開了。這個年,丞相府算是難過了,公孫敬聲若隻犯了擅動軍費之罪,還能有救,但人呐,最禁不住查,若是數罪並罰,怕是丞相公孫賀也會受之牽連……
慕世爵無奈的搖搖頭,“長安城恐又有大戲!”
李雯筱靜靜坐在他身邊,亦是一副無奈,“這戲可不正在演嗎,都是些賭命的絕佳戲子,不是咱小老百姓能欣賞的!”
慕世爵斜眼望著她,“切!小女子能懂什麼,紡幾根線,織幾片布便也是女子的極限了。難不成穿了男服,便自覺是個堂堂正正的男子嗎?”
李雯筱亦斜眼望著他,“切!有些男子還不如女子呢!織不了布,種不了地,整日白吃白喝,遊手好閑!”
慕世爵眼眉微挑,雙手插在胸前,“無憑無據,盡是胡扯!”
李雯筱雙手亦插於胸前,雙目仰視車頂,不急不躁道:“國風·魏風·伐檀有雲:
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幹兮,河水清且漣猗。
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
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貆兮?
彼君子兮,不素餐兮!
坎坎伐輻兮,置之河之側兮,河水清且直猗。
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億兮?
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特兮?
彼君子兮,不素食兮!
坎坎伐輪兮,置之河之漘兮,河水清且淪猗。
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囷兮?
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鶉兮?
彼君子兮,不素飧兮!”
慕世爵眼前一亮,本以為李府小妮子隻是生得漂亮罷了,沒想到還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樣子,不禁心生好感,戲調道:“你這丫頭倒也有點本事,能醫病,還能吟詩經,如此都嫁不出去,看來就壞在這張嘴上!”
李雯筱雙唇一抿,垂眉移坐到另一側,靠近馬夫的位子,掀開垂簾,探腦欣賞這長安城的繁華,“小人出身偏郡,沒什麼見識,會的也隻是皮毛爛技,哪會說討喜的俏話啊!”
小時,常聽兄長李文才提起這長安城的錦繡榮華,街寬路平,駿馬美人,如今行走在長安街道,百聞不如一見,確是與江南溫婉風格迥異,因是大漢京師,皇親貴戚聚結之地,政治氣息濃鬱,華貴不可言語。男子個個身高肩寬,衣著華麗,女人體格婷雅,妝容精致,不似江南女子嬌小玲瓏,更具大家閨秀風範。
李雯筱看著這來來往往的人兒,心中竟不禁多了份期許,希望能巧遇自家兄弟,偷偷看上一眼,也好向家中老父母報個平安。自打兄長離家為官,少說已有三年未歸,老父母惦念不已,如今又身陷囹圄,家中甚為擔憂。
兩邊街道打量幾番,盡是些陌生麵孔,有醉酒的公子哥跟她招手嬉笑,嚇得她趕忙放下簾子,貼坐在轎邊,輕聲嬌喘,平複怪異的心跳。
慕世爵見她這般緊張,鄙夷笑之,“難不成這長安城裏滿大街豺狼虎豹不成,竟嚇成這副德行!”
李雯筱自覺失禮,正襟危坐,爭辯道:“都說小人是孤陋寡聞、目光短見之輩,哪知坐了慕府喜車,會得此厚禮,連長安城裏的公子哥都揮手致意,實在誠惶誠恐。”
慕世爵不禁笑了起來,正麵看著她,間距估摸隻一公分,鼻尖都要互碰在一起,“你這丫頭真傻還是裝傻,生的如此貌美如花,清麗脫俗,哪個男子見了不垂涎三尺,恨不得立刻躺在你胸脯上,鑽進你裙釵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