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很長,文影輾轉反側,無法入眠,第一次爽約周公,與失眠為伴。燭光熠熠,跳進黑色眸子,她竟然在擔心他,憂他被皇上刁難,憂他被同僚恥笑,這一夜注定是不眠之夜,她渴望聽見熟悉的腳步聲,可夜始終是寧靜的……
大年初一晨,天蒙蒙亮,文影便起了床,春梅,春喜小心伺候著,四目通紅,像是沒睡好。密梳沾了沾水,輕輕穿過青絲,一縷縷集中於頭頂,挽成小髻,扣以黑底紅邊流雲式短冠,用黃玉笄固定,好一個朗朗少年。
文影已經習慣了男服,懶得再換回女服,梳裝打扮,耗時耗神。她喜歡現在束發後的清爽,喜歡不施粉黛的幹淨……,若身為男兒,她願執劍習武,行走江湖,交遍天下豪傑,豪飲海侃,豈不快活自在!
但她偏偏是女兒身,女兒相,即便身著男裝,也無法掩飾江南小女子的嬌弱。她討厭色眯眯的目光,討厭所有欲將她占為己有的臭男人,除了他。她被迫上了他的花轎,卻不恨他,甚至開始擔憂他,思念他……
身著天藍色直裾深衣,披一件暗紅棕絨披風,揣了他贈與的金釘子,第一次出門,還是獨自一人。她隻是突然很想出去走走,但不知為何,也許是想碰運氣,看能不能裝撞見一夜未歸的他!宮中的姑娘一定很漂亮,很魅人,讓人樂不思蜀,流連忘返……
空空蕩蕩的長安街,一切皆陌生,調皮的孩童,賣簪花胭脂的大娘,挑擔賣米餅的壯漢,她伸出手觸摸,唯有冰冷的空氣,與一聲劃破蒼空的鳥鳴。
步行至十字路口,她躊躇不前,不知何去何從。想去李博士府看望哥哥,卻不知路線,不知前途。她緊緊裹住披風,沒有調換方向,筆直向前。長安城不愧是國之京都,道路寬敞、平整,房屋鱗次櫛比,捱個舒展向前,人口稠密的大城鎮。
有早點攤叫賣,文影腹中饑餓,走向熱氣騰騰的饃饃,買了個充饑。第一次吃北方特有的饃饃,有些不習慣,硬硬的,有些刮喉,不似江南點心鬆軟,入口即化。才吃到三口,喉嚨便被刮的騷癢難忍,不住咳嗽起來。店家好心端來熱水,細心教她吃饃饃的訣竅。
就茶吃了個饃饃,身上頓時暖和。文影繼續趕路,天漸亮,人益多,路熙嚷,販而笑,時有馬車過。竟有婦人賣江南紈扇,質雖差,畫技一般,普通人用來,卻也尚可,便買了三支贈予蓮花,春梅,春喜,圖個喜慶。
日頭高了,文影加快了腳步,穿過鬧市,便到了一處豪強權貴聚結,大宅大院紮堆之地,戶戶大門緊閉,侍衛把守,莊嚴肅穆,深不可探,堪比。朱門繡戶的慕侯府,必是富貴之地,絕非凡人能隨意踏足之地。她心中忐忑,低頭急行,隻想盡快穿過,以免惹了麻煩。
忽聞沉悶的吱呀之聲,一深宅開了門,一身著甲胄、威風凜凜的男子,大步流星,疾步而出。文影驚慌失措,躲閃不及,果撞了個正著。她不敢抬頭看,戰戰兢兢的跪拜在地,“小人失禮,小人魯莽,衝撞了大將軍,大將軍大人大量,還請饒恕小人衝撞之罪。”
男子仔仔細細打量了番文影,命她起身,以厚重嗓音道:“公子麵容俏麗,衣著考究,非普通之人,為何會清早獨自遊蕩於此?”
文影不敢抬頭,緊張答道,“不瞞大將軍,在下初到京城,不識方向,才會昏頭昏腦,走失於此!”
男子盯著她看,“公子這路迷得好,哈哈,若無急事,何不進寒舍稍作休息……”
“田仁兄,還真是交友廣泛呐,老遠就聽見……”男子話音未落,便有著素白衣衫、溫文爾雅的儒生出了府門,款款而來,見了文影,忽然停住腳步……
熟悉的聲音,耳熟的語調,即便經曆歲月洗磨,山水阻隔,依舊熔不了血溶於水的親切,文影不禁抬眼直視,容顏依舊,儒雅**,彬彬有禮,卻是兄長李文才無疑。前日雖已見過,但未來得及細看慢聊,今日有緣又見,不免難抑喜悅,激動興奮,三步兩步移至兄長跟前,不假思索的抱住兄長胳膊,生貼上去,就跟小時候一樣……
被喚作田仁的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李博士才高八鬥,**倜儻,就連方入京的後生都一眼認出了博士,著實讓人嫉妒啊!”
李文才並不推開文影,隻無奈的笑了笑,“田仁兄有所不知,這哪是什麼公子後生,而是我與你提起過的那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