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的嫁衣是自己一絲一線繡成的,用了上好的絲綢,端莊的領子上點綴著精致的絞花盤扣,紅色的緞麵繡著密密匝匝的折枝海棠,大朵大朵的開著,鮮豔明麗,似乎要開進這萬丈紅塵中。
深陷在煙花巷陌的女子是從不敢奢想自己有一日可以身披紅霞,嫁給自己所愛的人。胭脂覺得她真正是幸運的,至少如今是。
舒闔來的時候,胭脂正在試穿那件大紅的嫁衣旗袍,一襲紅衣映著她花般絕美的容顏,一頭及腰烏發任其披散在身後。一身旗袍勾勒出曼妙窈窕的身姿,眉梢斜挑,另是一段嫋娜風流。
“舒少,我這樣穿好看嗎?”
胭脂舒展雙臂,蓮步輕移向他款款走來,藕白的足踝從開叉的旗袍下伸出,衣綢瀲灩流光,紅得耀人眼目。
“美。胭脂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子。”
舒闔今日來是避著金銀台其他人的,他望著胭脂嘴角風華絕代的弧度,隻覺得此刻的自己是那樣不堪。
這渭城的所有人都說,金銀台中那個卑微如塵的歌女與舒家大少是不登對的。可隻有舒闔知道,自始自終都是他配不上那如海棠明豔的女子,而能得到胭脂最真最誠的心是他的幸。
胭脂對著舒闔笑,玲瓏紅唇,豔色烈烈。笑過後,她緩緩轉過身子,照著那麵小巧精致的古鏡,手執一支細長的眉筆,準備描眉,筆尖剛剛觸到她的眉端,胭脂便停了下來,照著鏡子皺了皺眉,鏡像中美豔女子的蛾眉也跟著輕輕蹙了蹙。
“舒少,這兩支眉筆哪一個更合適?”
胭脂放下鏡子轉身問舒闔,手中拿著兩支眉筆,一支褐色,一支黛青色。
舒闔望著胭脂有些失神,他不知在想些什麼竟沒有聽到胭脂在問他的話。
“這褐色是我往日常用的,可今天的妝容卻不太適合。倒是黛青色明豔一些,平添幾分嫵媚。”胭脂拿著眉筆看舒闔,發現他整個人的神兒都不在身上,當即推了他兩下,笑道:“舒少,你想什麼呢?我問你話,你都不搭理我!”
舒闔惶惶地閉上眼睛,右手一抬,將一個深色的包袱拋在桌子上。胭脂有些疑惑地看著他,拿著眉筆的手僵在半空,待她反應過來後,伸手便想要去打開包袱,看看裏麵裝的是什麼。可她的手還沒有觸到包袱的布料,就被舒闔一把握住,他的指尖冰涼,卻有力,胭脂被他反手用力扯進了懷裏。
舒闔拿過那支黛青色的眉筆,輕輕抬高胭脂的下頷,筆尖輕描。胭脂的眉在他的手中漸漸變成一彎月牙,明亮清新地懸在澄澈的眸子上。
“胭脂是一枝花,當然值得最明豔美好的。”他這樣說,聲音沉沉的,帶著些嘶啞。
胭脂笑著看他,眉梢彎彎,溫柔無邊。舒闔今天穿了一件藏青色的長袍,挺立地站著,像是一柄生鏽的劍。
隻是胭脂的笑沒有維持多久,舒闔抬手挑開了包袱的帶子,裏麵的一些銀錢首飾都露了出來。胭脂臉上的欣喜漸漸散去,隻餘下不解。
“胭脂,若你以後會後悔,不如現在就拿了這些東西遠走高飛吧!”
胭脂不笑了,她不笑的時候就像是一枝含愁的花,“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舒闔似乎想說些什麼,可他支支吾吾了許久,終究沒有說出口,隻是閃爍其辭地說,“我是怕你以後會後悔。”
“我不後悔,是不是你後……”
她抬頭,對著舒闔說話,話還沒有說完,驀然眼前一暗,被人捂住了雙眼。嬌小的身子被扯進一個溫暖有力的懷抱,未盡的言語淹沒在情意綿綿的吻裏。一路攻城掠地,抵死纏綿,他貪婪地攫取著屬於她的芳香,忘了所有,隻是憑著本能,將懷裏的人擁得更緊,更緊。
雙唇分離,纏綿出花火。
他們在一起不過月餘,平常最親密的事情也僅僅隻是擁抱,從來沒有過像今日這樣的親吻。胭脂是深陷泥潭的女子,可她的身與心都是幹淨的,從不曾這般與男子親密。她將臉埋在舒闔的懷裏,不敢說話,隻要想一想剛才的吻就覺得全身都燒了起來。
“胭脂,若我以後做了對不起你的事,你不要怪我。我在舒家舉步維艱,我也是無可奈何的。可我是真的心悅你,待我以後掌了權,一定會彌補你的。”
舒闔輕擁著胭脂,長睫低垂,掩去眸中的深幽暗沉。他的聲音幹澀,沙啞得發沉。
這樣模棱兩可的話,胭脂是聽不懂的,可她想不到那件對不起她的事來得如此快。
胭脂的婚禮是在一個禮拜後,十裏鋪紅迎她進門,她是歡喜的。可她又十分不安,這一路上敲敲打打,嗩呐鳴鳴,可她總覺得哪裏不對勁。花轎將她抬進了舒宅,她一個人站在大堂中央終於發現了不對的地方。自始自終,她的身邊都沒有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