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蛇角 尾聲(1 / 1)

她的故事已經說完了,春辰埋著頭緩緩走在前麵,夜來、雎鳩、阿楚三人也跟在後麵,小闕一直在春辰的腳邊蹭來蹭去,不停地“喵貓”叫著,不過這次她沒有再踢開它。

“你到底要帶我們去哪裏?”夜來問道。

春辰到了未名香的時候就說她自願回歸《洪荒卷》,隻是有一個小小的請求。可她把他們幾個人帶著離開未名香,走了很久,直到出了娑婆道,她還是沒有說是怎樣的請求,隻是跟他們講了千年前的那場舊事。

“我後來遇到了合歡。”春辰的語氣依舊很冷,讓人無法想象她真的是那個故事裏的深情固執的少女。

春辰低著頭,似乎又陷進了回憶裏。

那個時候她醒過來,角已經沒有了,莊解語也已經離開了。在她昏迷的前一刻,她還在想,如果她醒過來,她一定恨死了莊解語,可當她真的醒了過來,真的沒有瀛蛇角之後,她才知道,原來恨也那樣難。

那個時候是合歡一直在照顧她,這個在她心裏明明已死的人突然出現竟也掀不起她的絲毫波瀾。從此,這萬丈紅塵中的一切都不再與她有關,她情絲盡滅,心如死灰。

可就算已過千年,春辰甚至已經忘記合歡的模樣,可她的話卻牢牢烙在她的心口。

“他割了你的角,斷了你的情,也斷了你陪他共赴黃泉的念頭。或許……他是舍不得你死吧!”

“他說,他這輩子做過最大的錯事就是救下你,他還說,他這輩子做過最心甘情願的事也是救下你。”

聽到這裏,夜來皺了皺眉,不解地問:“合歡?她不是已經……”

春辰的嘴角勾了勾,似乎是想笑,可那樣的笑卻更顯得冷了幾分,“合歡沒有死,他放過了她。”

夜來對這個故事挺感興趣的,不過顯然雎鳩對這些情情愛愛很是嗤之以鼻,一邊搖著手裏的酒葫蘆,嗯,已經空了,這樣一來,他就更不耐了,“喂,到底要去哪裏啊?”

他的話剛剛說話,春辰就停了下來,扭頭淡淡回了一句:“已經到了。”

她的前麵是一條河,不太大,水流也緩,河邊行人很少,隻有零星幾個。這條河沒有清澈見底,也沒有晶瑩剔透,可它卻寧靜而和諧,沒有喧囂,沒有紛亂。

“受汙濁之氣所累,我護他十世輪回。每一世都悲慘到了極點,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他都受盡了。我沒了瀛蛇角,不懂情愛,一切都隻憑著執著執念和從前的美好記憶去守護,這一護便是千年。”

雎鳩依舊有些懵,不太明白春辰到底想要幹什麼。夜來倒是很感興趣地聽她說話,連她身邊的阿楚也是一臉的淒然,似乎還沒有從她的故事裏回過神。

故事裏的春辰像個孩子,用孩子守護心愛之物的方法守護著莊解語,執拗且敢愛敢恨。如今的春辰不懂情愛,她甚至不能理解從前的自己是如何去愛的,可夜來卻偏偏從她冰冷的眼裏看到了滄桑,那是時光日月的積澱。她過得不好,沒有快樂,沒有痛苦,沒有喜悅,沒有心酸,如果莊解語還在,是否又會後悔自己當初的決絕。

其實莊解語也執拗,他固執地用自己的方法保護著春辰,卻從來沒有想過這些是否是她想要。與他而言,他所給的,在春辰眼裏或許不能理解,可對於他來說卻是最好的。

“我想你幫我造一場夢,不是給我,而是給他。”

春辰在給夜來說話,可她卻沒有看夜來,而是看著河邊的一個正在畫畫的男子,他背對著眾人。

“這是他的第十一世,這一世他會像個平凡人,過著與大多數人一樣的平淡生活,結婚、生子、病死、老死。”春辰看著那個男子,眼裏沒有情念,沒有旖旎,沒有繾綣,什麼都沒有卻又似乎什麼都有,“千年以來,守護他是我唯一的執念,可如今執念沒了,我也沒什麼可留的,我願意回歸《洪荒卷》,隻請你替我造一場夢,算是圓了他的念想。”

莊解語想要與春辰在一起,這絕對是他的念想,也是他的不敢想。他最終死了,連一個夢也隻能在他的轉世身上實現。夜來忽然有些可憐他。

“好,我答應你。”對於每一個自願回歸《洪荒卷》的妖怪的請求,夜來都不會拒絕,這次也不例外。

她從斜挎在肩上的包裏摸出一個木雕盒子,裏麵放著南柯香。

沒有香爐,夜來隻能任由香在地上燃燒,她向來如此隨意,絲毫不在乎南柯香是怎樣的珍貴。

幸而此刻河邊的行人不多,幸而南柯香沒有氣味,除了夜來幾人,並沒有其他人發現他們的動作。

香剛剛開始燃燒,那個畫畫的男子就歪了歪身子,靠在身邊的老柳樹上睡了過去。他這一偏頭,身前的畫架就現了出來,是一張少女的素描。夜來看了看,又扭頭瞥了春辰一眼,她發現這畫上少女的眉宇與春辰有幾分相似。隻是畫中的少女在笑,笑得甜美開心,宛如一個孩子。

已過千年,他的記憶裏還是殘存著她的影子嗎?

夜來唏噓不止。